“刘家?”
钟雷一皱眉头,看钟岳的表情,便知道是钟灵订亲的那一家。这刘家几天前钟灵被虎咬伤时都没有派人来探望一下,现在突然又出现?
钟老爷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抬眼一看钟灵,正好看到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一脸无助的模样,顿时心中一沉。
其实钟老爷子完全“冤枉”了钟灵,她之所以正好有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呢,是因为喷香的烤地瓜在眼前而不得吃,那真是各种欲望煎熬啊。
不是说“吃饭皇帝大”嘛,在要吃美食之时,忽然斜刺里杀出一个什么败坏胃口的刘家,那还真是让钟灵郁闷至极。
这副表情落在钟老爷子眼里,就成了“可怜巴巴”,天可怜见,钟灵只是马上吃不到热乎乎的烤地瓜感觉郁闷罢了。
“啊?刘家?他们不久前不是才回家做祭吗?也没见他们过来相探。”
丁先凤也嘀咕了一声。
钟灵这门亲事,是去三年前就订下的,钟雷做的主。可能是觉得自已以前晚婚有点吃亏吧,所以长子长孙的,虽然当时钟灵才九岁,但刘家因为祖母过世,出了三年才能结婚,过了三年钟灵的年纪也恰恰好了。所以他一力做主,就把亲事订下了。
主要是觉得有好人家早早订下也不错,订了亲,完成人生一件大事,他这个做爷爷的心也就定了。
在钟雷心里,倒是没有钟奶奶那种过度的重男轻女的意识,他只是想看着自已的孙女、孙子快点开枝散叶,依他的想法,钟岳十三岁出去后,他也要加快给他物色对象了。
丁先凤说出这一句话,感觉自已有点批评刘家的意思,再说,这门亲事是公公亲自做主订下的,自已批评刘家,那不是不给公公面子吗?
想到这一节,丁先凤就噤声了。
“我到公妈厅看看,先凤你烧水准备泡茶!”
钟雷又恢复了一贯沉稳的本色,交待一句,就往公妈厅里走去。
钟灵见爷爷走开,心头一松,手里的烤地瓜此时再不吃,就凉透不好吃了,便毫无顾忌地啃了起来。见丁先凤去水缸里舀水,便手一挥,招呼钟岳过来:
“喏,小岳子,地瓜先吃一块垫垫肚子。你呀,帮我去听听,刘家来人说些什么!”
钟岳接过烤地瓜,边把剥下的皮扔进灶孔里,边连连点头称是。他知道刘家是姐姐未来的婆家,她出面去打探什么当然不方便了,不过他偷偷去听听壁角却不是不可以。
“阿灵,你让开点,我把木头移到中灶去。”
中灶是两孔大灶中间的一个小灶,看来,就是专为烧水而备着的,现在丁先凤已经在中灶上架了一个小锅,里面倒上清水,正是听了钟老爷子的话,要烧水来着。
“小岳子,别跑,把茶叶给阿公拿去!”
丁先凤从碗柜最上方,摸索出一个扎得十分密实的油纸袋,然后拿出里面的一个小油纸袋,大约能装二两茶叶的样子,递给钟岳。
钟岳接过小油纸袋,得意地向姐姐一眨眼,意思是他有了一个名正言顺打探消息的理由。
见钟岳一溜烟地跑出去,钟灵边嚼着烤地瓜,边思考着自已未来的生活方向。
这还真是一个糟糕的生活模式,居然已经订亲了,看来,自已连选择对象的权利也没有了。穿越前的大龄剩女,现在冷不丁地连未来的老公都找好了,这是什么节奏?
钟灵加紧往小灶里填柴火,那两块烧着旺火的干柴被移过去后,这山茅草一塞进去,整个小灶的灶孔里就燃起了熊熊大火。不一会儿,就听到锅里的水“哼哼”地响。
丁先凤进屋找去打水的陶瓷壶,这时候,钟岳跑了进来,一脸神色鬼鬼祟祟的样子。
“怎么样?刘家来做什么?”
钟灵这话问得脸皮可真厚,若换成原主,绝对是羞羞答答不敢问出来的,哪有姑娘家这么热切地打听夫家的消息的?
不过,还好钟岳也还是孩子,还没去学堂开蒙,那套世俗礼仪在他心里还未有深重的烙印,所以他听钟灵这么一问,也不觉得突兀,回道:
“好象也没做什么,就是和阿公话仙,聊家常。阿公等水泡茶给他们喝呢!”
“他们?来了几个?”
钟灵有点奇怪,这架势,非年非节,有点不对。而且,阿母刚才也说了,前一段时间回来祭拜,也都没有过来相探一下,好家伙一下子来了几个人。
“三个,一个刘絮他爸,一个刘里正,还有一个是你们的媒人郑阿公。”
刘絮,就是钟灵未婚夫的名字,刘絮他爸,自然就是钟灵未来的公公了。
“哦,你再去继续探听一下,不要给他们注意到了。”
钟灵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而且此事关系到自已的未来,所以不能不慎重。
钟岳果然乖乖就去了,其实小孩子也是有八卦之心的,在这乡野之中,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如果家里来一个人客都是十分有趣的事情。
因此,就算钟灵不交待,钟岳也会在人客身周逡巡往来。而人客也都见惯了乡下小孩的这副德性,自然不疑有它。
丁先凤把滚了的开水装到陶瓷壶里提到公厅,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回来后,又在小灶的铁锅里坐上一锅水,开始倒腾起碗橱里的香菇和鸡蛋。
丁先凤抓了把油纸包里的香菇,然后泡在洗菜的脸盆里,接着,又从碗橱的第二层里拿出三粒鸡蛋,打在碗里,用竹筷“叮叮当当”地打起蛋来。
打完蛋,看锅里的水也快开了,便把水倒在一个大盆里,接着吩咐钟灵把火烧大,坐上铁锅,又从灶边的大碗里,挖了一勺子白色的凝固猪油,放进铁锅里。
顿时,随着猪油的融化,屋里溢出了油脂特有的香气,还好钟灵先塞了一个烤地瓜填肚子,饶是如此,她也是狠狠吞了一口口水。
丁先凤见油热开了,便端起碗,把打散的鸡蛋往锅里一倒,只听“次次”几声,煎鸡蛋的香味立时飘满了整个灶间。
丁先凤熟练地掌着铁锅铲,把逐渐成形的鸡蛋压散,接着,又把刚才烧好的那盆热水往锅里倒去,又紧手快脚地把发好的香菇撕成条块,然后全部倒进了锅里。
“这大晚上了,没有肉,他们来得急,不然呀,放点面线吧!”
丁先凤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钟灵说。
这香菇蛋是招待贵客的最基本配备,加了用木薯粉抓好的瘦肉当然更加隆重,但是刘家人来得急,家里白天也没有买肉,所以只能用面线来代替了。
不过,有了香菇和蛋,面子上还是看得过去的。
闽南一带人对讲面子的事情称为“捡香菇面”,大抵来缘于这个待客的礼俗。
象丁先凤现在做的这碗香菇面线蛋,一会装碗时,会把香菇和蛋堆在碗面上,底下才是面线,如此把一碗点心,装点得隆重而大气,招待客人,这是令主人很有面子的事情。
见整锅汤已经滚沸开来,丁先凤从碗橱里拿出两结面线,稍微抖抖散开,便将细如发丝的面线往锅里放去。
“这面线呀,还是你二婶家拿来的。挺好的,吃着有嚼劲。”
丁先凤很高兴女儿能帮自已烧火,时不时地就丢几句话出来。只是钟灵一时脑袋还在发蒙,这么多人物谱,够她消化一阵的,所以丁先凤说什么,她都只是哼哼两句做回答。
丁先凤手头上有活忙着,所以也没时间计较女儿是不是敷衍她。
这碗橱就象丁先凤的百变箱,似乎里面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有,看着丁先凤变魔术似地从碗橱里不断掏出东西来,钟灵都看花了眼。
随着面线在锅里被沸水煮熟,丁先凤又往锅里撒上盐,切好的葱花,顿时,锅里飘出来令人心荡神驰的点心的味道。
丁先凤盛了四碗,客人加上钟老爷子,一共四个,她边装边约略地剩下了一些,盛了小半碗,递给钟灵道:
“阿灵,这些你吃!”
“阿母,还是不要吧?奶奶看到了不好。”
钟灵懂事地道。
“不要紧,她在踩咸菜呢,没功夫进来,你快点吃掉就没事。”
丁先凤道。
“大嫂,煮了什么好吃的?我刚才睡着了都被香醒了!”
这时,钟文强一扔三摆地从厨房门外进来了,还一边抽动着鼻子。
“有客人来,煮的香菇蛋!”
丁先凤为难地看了一眼钟灵。
钟文强一看灶上放着四碗香菇面,钟灵手里还拿着半碗,不过钟灵手里这碗汤水较多,香菇两三朵,蛋更是没有,只看到一星半点蛋花,倒也没说什么,笑嘻嘻地道:
“哈,有烤地瓜,我先吃一块,垫垫肚子。”
手伸到一边的灶台上,将丁先凤先前从灶孔里扒出来的地瓜拿了一个剥皮,边吃,又边往护厝走去,看样子,还想睡个回龙觉。
见二叔到底没好意思和小孩子抢吃的,丁先凤松了口气,拿了一付竹筷子递给钟灵道:
“快点吃吧!二叔不要紧!他不会和你奶奶说的。”
安慰完毕,她从碗橱上头拿出一个圆圆的竹匾,这竹匾平素里是晒香菇、面线等用的,不过,这种时候也就成了盛装点心的工具。丁先凤将四碗点心放在竹匾里,接着便步伐平稳地端着往公厅里走去。
钟灵这才发现,阿母也是大脚,怪不得行动自如,看样子,这乡下的农妇是不用绑脚的,钟灵不由地松了口气,我的亲娘哟,如果真要绑脚,那她无论如何也要抗争一番,想想以前在网络图片上看到的古代妇女的畸形金莲小脚,钟灵就觉得一阵寒。
不过后来,随着和周围的人群接触愈多,钟灵才发现,自已对于绑脚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大夏国的女人根本不绑脚的,也不知道绑脚为何物。
“姐姐,阿公叫你去吃点心呢!”
钟岳这时从公妈厅一溜小跑进来,嘴里不断吧哒着,看来也是被点心馋的。
“叫我去吃点心?”
钟灵奇怪了,女人不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吗?尤其是家里来贵客的时候。
“是啊,叫你马上去!凉了就不好吃喽!”
钟岳吞了下口水。
钟灵把那小半碗汤水递给钟岳道:
“喏,我去公妈厅吃点心,这些给你吃!要快点吃哦!”
钟岳懂事地点点头,接过筷子,扒拉起来。
当然,如果姐姐不是被阿公唤去公妈厅吃点心,他是绝对不会要姐姐这份的。
这演的哪出戏?去和客人吃点心?
钟灵嘀咕着,慢慢往公厅走去,这才发现,没有人扶,自已也能慢慢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