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王妈妈便早已留意到文氏对秋娘的异常,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这会儿只剩她与文氏,自然也无需隐瞒了,“过呢?她不过是个山间的野丫头罢了,能在崔府里住着,怕是现在她家祖坟上都冒青烟了,这有什么过呢?您啊,平日倒是聪明得紧,怎么这会儿子倒是想不明白呢?”
文氏摇摇头,神色之中有了几分疲惫,道:“罢了,那就这个样子吧!等着再过两年为秋娘准备一份嫁妆,将她嫁出去了,我也算是功德圆满、大功告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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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芳华园出来,侯在门外的璞玉见着秋娘出来了,忙迎上去了,她细看了自家小姐的神色,试探道:“姑娘,怕是夫人那儿的早饭不大好吃吧?“
秋娘揉了揉眉心,心中却是感叹着,夫人这儿的东西样样都好,只是她每次来,却是食之无味,她早已经习惯了,只是这次的事儿,关乎到娴姐姐的婚事,她虽然也想好心促成,但若是真的在她这儿出了岔子,怕是崔府上下都会迁怒于她的,到时候莫说是她,就是璞玉也会受到无妄之灾!
想及此,秋娘回眸,看着毫不警觉的璞玉,道:“璞玉,你跟着我定然会受很多委屈,你怕吗?”
“怕?为何要怕?又有什么好怕的?”璞玉像是听说了什么稀奇的事儿一般,杏仁眼瞪大的大大,“奴婢跟着姑娘来到崔府三年了,什么样的委屈没有受过,还会怕什么委屈?姑娘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说着,她更是大咧咧一笑,语气中带着笃定,“再说了,受委屈也不过是暂时的,相信以后日子好了,姑娘定然不会叫奴婢受委屈的。”
饶是秋娘思虑成熟,现在听闻着话,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得一顿,她眨了眨发涩的眼眶,压下心中的酸意,半晌才道:“罢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去外院大书房一趟吧!对了,这会儿子是什么时辰呢?”
璞玉听到这话,便知道文氏这又是想叫秋娘做和事佬,遂没好气地说道:“我方才瞧见了长风,怕是老爷已经下朝回来呢!只是姑娘,老爷虽然疼惜您,但您在崔府也不过是个外人,何苦插手老爷与夫人之间的事情呢?这可不是自讨没趣么?”
秋娘微微颔首,对她脸上的不快置若罔闻,这些事儿,她何尝不知道?只是,知道又怎么样,寄人篱下,终究是身不由己,“别说这些了,当心叫旁人听去了!咱们还是现在快些去大书房吧!”
璞玉心中虽然不大乐意,但也是无计可施,只得跟在秋娘身后亦步亦趋的来到崔志云的书房。
长风侯在书房门口,远远地见到秋娘的身影,一溜烟儿就跑进去禀告了,片刻的时间,他就迎了出来,“秋姑娘,您来了,老爷现在正在会客,叫您进去等着呢!”
秋娘微微颔首,跟在了长风后面,款款步入书房之中。
一进门,秋娘就瞧见窗边摆放着一张梨花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紧挨着大案一边设着斗大的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牡丹花,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的《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幅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骼,泉石野生涯,倒是看得出崔志云的风韵。
秋娘在长风的授意之下坐在了太师椅上静静候着,时而端起茶蛊品茗,不骄不躁,倒是颇有名门闺秀之风。
却说方才崔志云与同僚商议朝中大事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长风说秋姑娘来请安,便想也不想道:“免了,我现在又正事儿了,叫她等会再来吧!”
长风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崔志云忽然觉得不对,又叫住长风道:“你方才说谁来请安呢?”
“回老爷的话,是秋姑娘。”
“秋娘?她怎么来呢?”崔志云不禁一怔,自从秋娘来到崔府之后一直在后宅院中,除去逢年过节上桌吃饭的时候见上一面,也就是他偶尔去探望秋娘,今日怎么忽然来请安呢?
如此,他又想到自己已经有些时日没见到秋娘了,便略微一沉吟道:“叫她先在书房里候着吧!”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崔志云来到书房门口,抬眼凝视着端坐在太师上的女子,落落大方,出落的水灵,不禁微微颔首,满意道:“秋娘,你来了!”
听到响动的秋娘忙站起身来,行了一个万福礼,道:“老爷万福,秋娘给老爷请安了!”
崔志云点点头,坐到了主位上,捋了捋胡须,正色道:“听刘管家说你前几日得了风寒,这几日身子可是大好呢?”
说罢,更是端起了青花缠枝莲花茶蛊,掀起杯盖轻轻拨了拨清澈的茶汤,碧绿的茶叶随着水纹微微荡开,袅袅茶香顿时飘溢在空气中。
秋娘一想到今日前来的意图,心中本是有些紧张的,现在闻到了雨前龙井那恬淡的香气,心中的不安也褪去了几分,这才垂下眼睑,道:“谢谢老爷关心,秋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左不过是吹了冷风,喝了些姜汤也就好了。”
崔志云上下打量一番,见秋娘虽然比前段时间所见要瘦弱了几分,但面色红润,看上去确实没有大碍,这才含笑的点了点头,“身子没事就好,眼下你的年纪正是习字的好时候,你不比娴姐儿、婕姐儿从小练习,所以你要比她们加倍刻苦才行,这样才能练成一手好字。”
“秋娘知道。”秋娘微微一顿,抬眸看了崔志云一眼,见着他神色安详,这才有些忐忑地说道:“对了,说起娴姐姐,秋娘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娴姐姐向来待秋娘极好,所以想要问问老爷到底为娴姐姐相中哪一家?”
这些话根本就不是秋娘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该说的话!崔志云久经官场,心中早已猜到了几分,当即心中就有几分不悦,但终究还是抿了口茶,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道:“是了,怎么呢?”
“是这样的,秋娘今儿早上与夫人一起用膳,本想问问夫人娴姐姐配的是哪一家的公子。”说这话的时候,秋娘有些忐忑,虽然她住在崔家,但也只是个外人,更是个女子,有些话根本就不适合她来说,但是现在,她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根本就无路可退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只是我问了几句,夫人她,她也说不上来,秋娘关心娴姐姐,所以这才趁着给老爷请安的时候问一问呢!”
顿时,崔志云脸色就阴沉下来了,他瞥了一眼惴惴不安的秋娘,便揣摩到了内情,冷声道:“是不是夫人叫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关心娴姐姐的亲事,这才随口一提的。“秋娘虽然极力伪装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饶是你思虑周全,但远远不是崔志云的对手,崔志云在官场爬摸滚打这么多年,岂会看不出她心中的那点小九九?
当即,崔志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正色道:“真的?”
秋娘深吸一口气,抬头,迎视着崔志云的目光,坚定道:“是真的。”
崔志云本就因着文氏的好高骛远本就不悦,现在听闻这话,更是心里一肚子火气,然而这样的火气碰撞上秋娘那清澈的眸光上,就好像一拳搭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是有火也撒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