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中的人皆知秋姑娘性情娴静温婉,但从未有人知这并不是她的真面目,当年爹爹健在的时候,她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整日绕着田埂上奔跑撒野,玩的满身泥巴,也毫不在乎;她还记得她也曾经嚣张跋扈过,七岁那年拿着石头将隔壁家的二狗子打了一个大窟窿,那个时候的她不仅丝毫没有惧怕,更是嚣张的追到了二狗子家里去了。
更过分的是,那年大旱,收成不好,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还拿着家里仅有的两个鸡蛋去村头换了一串冰糖葫芦,可爹爹,却是一句责骂的话都没有,将那看得见人影的稀饭全部留给了她,爹爹却一个劲儿的喝凉水……
直到晶莹的泪滴滑落在柔荑上,秋娘这才回过神来,是什么时候变了呢?也许,是被老爷带到崔府之后,她就那个没心没肺的顾子秋变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秋姑娘了,在崔府这几年,她不肯多行一步路,不肯多说一句话,因为,这儿并不是她的家。
所以,她要小心翼翼。
还记得,入崔府的第二日,夫人文氏专程为她摆饭,但她却看着满目琳琅的菜品不知道该如何下箸,这桌上的菜,她压根都没见过,只敢端着碗哧溜溜地喝汤,当时,屋子里的丫鬟发出压抑的笑声,就连夫人文氏,眼眸中也带着淡淡的讥讽。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老爷说叫她把崔府当成自己家一样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她的家人只又爹爹,而她的爹爹,永远都不会嘲笑她的……
直到听到了雕花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秋娘这才赶紧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她知道,若是璞玉看到了她这会儿子泪眼婆娑的样子,又要多想了。
璞玉走上前去,将托盘放在榻边的小案几上,还没有开口说话,便听到秋娘缓声问道:“蔓菁红櫵她们不都是在外面吗?这些小事,你为何不叫她们去做?”
璞玉拧着帕子的手顿了下,却是没有说话。
秋娘瞥了她一眼,自嘲一笑,道:“院子里的人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方才出门的时候我听你唤红櫵去拿披风,眼下又是你自个儿去打的水,可是她们又不听你使唤呢?”
璞玉见她心里都明白,踟蹰了片刻,还是无奈道:“姑娘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些个事儿都一样不差的落进您眼里了。”
也许,是时候该整治整治了!秋娘没有丝毫的不安和愤怒,透过菱花镜正看到璞玉要动手伺候她梳洗,只是静声说道:“且慢。”
说罢,她一边放下了梳篦,一边道:“我问你,我进崔府有多长时间呢?”
璞玉掰着指头算了一会儿,道:“您是十岁的时候来的,今年您已经十三岁了,来了也有三年了。”
三年了!秋娘无奈笑笑,日子倒是过的极快,也许,再过个一两年,她也算是可以解脱了,只是这面子上的规矩实在是不能再坏下去了,否则,阖府上下都知道她顾子秋是个软柿子,到时候岂不是任人拿捏?
想及此,她便沉沉地叹了口气,看向璞玉,满怀歉意道:“璞玉,这几年你跟在我身边也受了不少委屈,最最难得的,是你丝毫没有向我表现出一丝着急来,当初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是个知晓分寸、沉得住气的,你,果然没叫我失望。”
璞玉抬起头,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写满了无奈,却还是扬着笑脸说道:“哪里就不着急呢?知秋苑中的丫鬟婆子们一日比一日不听话,奴婢眼看着这情况,心里就像是猫爪子挠似的,只是看您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又能怎么样呢?您可是不想多事被人抓住了把柄?”
秋娘低低一笑,笑容之中透露着几分凄楚来,“我心里又何尝不知道那些个丫鬟婆子们的心思?只是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夫人给的,若是这事儿闹的大了,岂不是打夫人的脸面?这些丫鬟婆子们之前虽对我也说不上尽心尽力,但面子上该有的却是一样都不少了去,只是现在倒是愈发轻慢了。”
说着,她的声音更是低落了几分,“这些个丫鬟婆子打小就在崔府中当差,早就成精了,若非揣摩了上面的意思,只怕这些人也不敢欺负到明面上来了。”
璞玉万万没想过这么多,现在一下子顿住了,半晌才红着眼说道:“说白了这就是狼心狗肺!姑娘,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