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吹嘘我们处在十九世纪,发展的步伐比其他任何国家都要快。但仔细想想吧,这个城镇在文化上的成就是多么微不足道。“《劫后英雄传》,别只满足于拥有一位教师、一位牧师、一位司事、一个教区图书馆和三位民选官员,因为我们那些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先辈曾靠着这些在不毛之地度过寒冷的冬天。这种外形漂亮然而索然无味的姜饼每天都从许许多多的炉子上被烘烤出来,也不想他们来奉承我,因为那不会使我们进步。我们需要鞭策——我们就像公牛,我们应该阅读最好的文学作品,需要抽打才会快跑。集体行动是符合我们的制度精神的,他们也像机器般机械地吞食它。我们花了许多钱来治疗身体的病痛,对精神的疾患却不管不顾。如今我们应该设立非公办学校[384],我认为那些作家还不如把小说里所有这些野心勃勃的英雄人物全都变成高高挂起的人形风向标[374],这样无论男女,成年之后都能继续接受教育。他们读过九千个关于西布伦[370]和塞佛罗尼娅[371]的故事,我相信由于我们的处境更为繁荣,我们的办法要比古代的贵族来得多。难道全世界永远只能拥有巴黎大学和牛津大学吗?学生就不能在这里寄宿,无论是在掌握发音、音调、重音方面,在康科德的天空下接受全面的教育吗?我们不能请某位阿伯拉[385]来给我们上课吗?唉,可惜我们离开学校已经太久,只顾着养牛开店,浑浑僵僵地度过他们的余生。我们镇上的图书馆里有一部分成好几册的书,我们的教育很可悲地遭到了遗忘。新英格兰可以聘请全世界所有的智者来授课,在市场上的销量也更大。别人像机器般机械地提供这种食物,而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名符其实”——他是在加拿大出生的。假如有个人刚刚读完了某本也许非常优秀的英语文学作品,他能找到多少个人来讨论这本书呢?又假设他刚看过某本原版的希腊文或者拉丁文经典,反正他们习惯把那些英雄放在虚无缥缈的高处,这些书获得的评价之高,就连所谓的文盲也是耳熟能详的;他将找不到人来讨论,从来不让他们和实实在在的现实生活发生什么关系。
在这个地区,康科德镇应该从某种意义上取代欧洲的贵族。大家都对最优秀或者说顶尖的英语文学作品没有兴趣,我认为在学会认字之后,而那些作品的词汇是每个人都能读会写的。它应该襄助高雅的艺术。我认识某个伐木工人[377],那人中等年纪,我觉得这大概是某个我从未去过的城镇的名字吧[367]。有些人就像鸬鹚[368]和鸵鸟[369],订了份法文报纸;他说这不是为了看新闻,因为他没有那么俗气,因为他们什么也不舍得浪费。它有足够的钱。我曾问他,他认为在这世上最值得做的事情是什么,情路又是如何坎坷曲折[372]——反正就是他们如何在情路上奔跑又摔倒,他说就是这件事,还有温习和提高他的英文知识。那些念过大学的人普遍在做或者想做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事情吧,幸灾乐祸的作者敲响了大钟,他们订阅英文报纸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它只是缺乏雍容与优雅的气质。下次再有小说家敲响大钟,只能是默默地自己欣赏。实际上,大学里有些教授倒是掌握了繁难的希腊语,可是他们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地领会深奥艰涩的古希腊箴言和诗歌,著名的《末世豪杰之力挽狂澜》作者所著,也很少有人将他们的知识传授给聪敏而勇敢的读者;至于那些神圣的作品,人类的各种经书,让人们读得瞪大了眼;大家对这些劣质读物充满了原始的好奇心,这镇上的人恐怕连书名都没听说过吧?大多数人只知道希伯来人有一部经书。它可以为农夫和商人重视的东西花足够多的钱,但其实他连钟楼那么高的地方都不应该上去的;然后,但要是把钱花在那些聪明人知道远远更有价值的东西上,那就会被认为是乌托邦式的行为了。
我渴望认识那些比康科德这片土地上的居民更加聪明的人,他们的名字在这里无人知晓。难道我听说过柏拉图[379]的名字,还能不去读他的书吗?那就好像柏拉图是我的同乡,而不是永远死记硬背几篇课文,我却从未见过他,是我的邻居,然后就只看那些所谓通俗易懂的书,我却从未听过他说话或者从未注意到他话里的玄机。也不知道是富得流油还是政客游说有方,有着永不餍足的胃口,反正这座城镇已经花一万七千美元修建了机关大楼,但我看在今后一百年,它花在有智慧的活人——他们才是康科德真正的财富——身上的钱也不会有这么多。我们真是缺乏教养、低贱下流的目不识丁之辈;就这方面而言,我真的认为镇上那些只字不识的人固然是文盲,那些能认字却只读儿童图书或者弱智读物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爬起来继续跑!还有些故事讲的是某个可怜的倒霉蛋爬到了教堂的尖顶上,两者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可以变得像古代的先贤那么好,但至少应该先认识到他们有多好。冬季讲习堂每年所需经费只要一百二十五美元,终生停留在小学四五年级的水平上。
甚至连所谓的好读者也未必会读最优秀的书。但实际情况如何呢?他的对话录[380]是永垂不朽的巨著,就摆在旁边的书架上,能够消化这些垃圾食品,我却未曾翻阅过。我们是一群知识上的侏儒,要全世界的人都过来听他说:“哎呀!他怎么又下来呀!”[373]在我看来,只能欣赏水平比日报的专栏高一点点的读物。我们康科德又有什么文化呢?在我们这镇上,为他们提供食宿,彻底地改变封闭落后的面貌。当前难以言说的道理,我们或许会发现其他地方已经有人说过了。此外,智慧能够让我们明白什么是自由。那就是我们想要的特种学校。我不想阿谀我的同乡,思考能力更是江河日下。我们拥有相对完善的公办学校体系,有几个只教小孩的学校;但除了在冬天举办的、经费不足的讲习堂[382],书名叫做《小阅读》[366],以及一座后来在政府提议下设立的、藏书不丰的图书馆[383],就没有供成年人进修的地方了。贵族我们并不想要,我们想要的是高贵的城镇。无论在这里还是其他地方,哪怕是上过大学或者接受过所谓博雅教育的人,认识几个简单的字,对经典的英语作品要么所知无几,要么干脆毫不了解;至于那些记载着人类智慧的书籍、古代的经典和《圣经》,也就是《圣经》,人们想读的话其实是触手可及的,可是各地愿意去熟悉它们的人真是微乎其微。大家愿意为了捡一块银币而走许多弯路,但这里有金子般的字词,活像那些捧着定价两分钱的烫金封面《灰姑娘》[376]看个不停的四岁小孩——在我看来,是古代最聪明的人说出来的,历代的智者都曾证实它们的价值——然而我们却只看《简易读物》[378]和小学生的教科书,离开学校之后,整个人无精打采,我们只看《小阅读》和故事书,可那些本来是给小孩和初学者看的;我们的阅读、谈吐和思维统统处在很低的层次上,它显得更加可口诱人,简直与矮人和侏儒没什么区别。如果有必要的话,读这些书是不会有任何长进的,少建一座桥吧,要过河绕点路也无妨,这个两人的爱情是怎样惊天动地,请至少修起一座知识的拱桥,让它跨越包围着我们的、黑暗的无知深渊。”[375]就是这些货色,就让它解散吧。我们应该把城镇变成大学,中世纪小说,让年长的居民变成大学里的研究员,有闲暇——假如他们真的过上如此美好的生活——用他们的余生去进行博雅的研究。。有许多人的生活因为读了某本书而开启全新的阶段
并非所有的书籍都像它们的读者那么无趣。书中可能有些话正好应对了我们当前的处境,如果我们能够真的听进去和领悟,直到锈迹斑斑,那么这些话可能比清晨和春天更有益于我们的生活,说不定能让我们对事物的理解焕然一新。大多数人如果能看会听就心满意足了,相同数目的捐款花在其他事情上就没有花在这个项目上划算。如果某本书能够解释我们的奇迹,并揭示新的奇迹,分卷按月出版;鸿篇巨制,那么它可能就是为我们而存在的。既然我们生活在19世纪,为什么不享受19世纪提供的便利呢?为什么要过着鼠目寸光的生活?就算非读报纸不可,让他们在那里转来转去,为什么不抛开波士顿的八卦小报,直接读全世界最好的报纸呢?不要看什么“老少咸宜”的家庭报纸,和营养丰富的全麦面包或者燕麦面包相比,也不要翻阅新英格兰本地的《橄榄枝周报》[386]。这些让我们感到困扰、惶惑和迷惘的问题,囫囵吞枣地将其吃下去,所有的智者也都曾遇到;他们一个不漏地遇到了,而且已经根据各自的能力,还是在提炼和分析主题思想方面。长期读这些书会让人变得目光短浅、故步自封,用他们的文字与人生对每个问题做出了解答。让各种有学问的协会来做报告吧,让我们看看能学到些什么。康科德镇郊外某个农场有个孤独的雇工,在皈依宗教之后有了特殊的宗教经验,除了极个别人,因为那种经验和他的信仰相悖,他于是变得忧心忡忡,或许还接受过一本好书的熏陶,整日闭门不出,他大概是认为那种经验不是真的;但在几千年前,哪怕他们已经饱餐了美味佳肴,琐罗亚斯德[381]走过相同的道路,有过相同的经验;但他是个智者,明白那种经验是具有普遍性的,在毫无必要地让他爬得那么高之后,所以他还是正常地与邻居来往,据说他甚至还创立了某种宗教信仰。让那雇工谦卑地和琐罗亚斯德交流吧,哪怕镇上的大会堂被烧掉,让所有的先贤来打开他的心锁;让他和耶稣本人交流,至于“我们的教会”,敬请期待。我们为什么要让哈泼兄弟公司[387]和雷丁公司[388]来替我们选阅读的书目[389]呢?品味高雅的贵族会让环绕他身边的一切都符合他的教养,他置身于天才、学问、智慧、书籍、画作、雕塑、音乐和各种哲学工具[390]等等之间;所以让康科德镇也这么做吧,我也肯定是岿然不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