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细小的火苗终于燃起,在她的手心下面,飞快的跳跃着,冒着花白的光,她的眼中也慢慢的燃起了一丝希望,小心翼翼的把捡来的干草聚拢在一起,送上那小小的火焰,可呼啸着的夜风却在这时候猛地吹进来,掀起那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干草,也吹的那火苗左右飘摇。
月心几乎俯下整个身子去挡肆虐的夜风,可手心之中那宝贵的火焰还是在迅速的变小,几乎在刹那之间就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亮,一明一暗之间冒出一股浓重的黑烟,呛的她弯了腰,却是强忍着眼眶中的腥咸,依旧不依不挠的打磨着手中的火石。
“恩……”昏迷中的男人在痛苦的呻吟,他就躺在她的身旁,身上还盖着她嫣红的外衣,却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即使没有火光,她还是能看见有灰败的颜色在他的脸上一点点的蔓延。
这荒原之上,昼夜的温差相差太多,白天犹如夏日的灼热,到了夜里,便冷的好像冬日,就连大雪都会下起来。而此时,朦胧的夜色中,便已有纷扬的白色在静静的落下,不易察觉的,那白色便以疏离的姿态,顺着夜风轻轻贴上她的肌肤,然后悄然无息的融化。
略微的一颤,颈间是消散了的冰凉,来不及有所反应,那六瓣的白花便已化作了丝丝的透明,顺着肌肤缓缓的流下。
能脱给东皇珏保暖的,她全都脱了,现在的她,就只穿着一条单薄的长裙,跪在冰冷的土地上,一下一下的打磨着那两块花色的石头。
冰凉的雪水流过胸口的深谷,便一下子化作了炽热,再往下,便成了火焰,一寸一寸的灼痛了肌肤,她觉得自己的动作都随着这灼热感觉,变得木讷,僵硬,只是双手却还保持着那姿势,机械的打磨着——
再点不燃的话,他们都会冻死在这个山洞之中——
她微微的皱眉,咬了下牙,便将一圈群摆狠狠撕扯下来,衣料破碎的声音尖利,清脆,蓦的响起在空荡荡的山洞中,还有空落的回声响起。她将那衣摆小心翼翼的平铺在重新聚拢起来的干草上。那红裙用的是上好的棉帛织就的,轻燎就会燃起,只是没了那一圈群摆,夜风就更加肆虐的冲进她的衣衫,如尖刀般一寸一寸的割着她的肌肤。
“阿珏,你再忍忍……”微微的回头,月心的目光却落在了男人的脸上。
东皇珏紧蹙着眉目,面带痛苦的神色,健硕的身体在围紧的衣衫下打着颤,只是,他俊朗的额角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坚毅,拉紧的笔直唇线也还夹杂着少年一般的执拗,只有……他下巴微微泛青了的胡渣,透露出他早已不再是个少年,而是一个男人。一个曾经受过大风大浪的男人。
“嗤——”
点点的火星落下,那红色的棉帛在迅速的燃起,也散出浓重的黑烟,而堆积在下面的干草也终于燃了起来,她急忙送上早已备好了的干木,那火苗便从弱小逐渐长大,冒着丝丝的热气,照亮了黝黑冗长的山洞,也在凹凸不平的石壁投上了一块块晃动着的光斑。
看着那摇曳的火焰吞噬着垒起来的干木,月心终于吐出一口气,这才抬起头看了眼藏身的山洞,青绿色的石壁凹凸,映出斑驳的光影,幽深冗长的山洞看不到尽头,并不算是太好的藏身之处,可在这大雪纷飞的荒野上,能找到地方安全的度过一夜已不容易。
“明惜……”东皇珏的唇瓣碰触,吐出两个干涩的字眼,却让月心一怔,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是说不出的冰凉。
就像是一块冰,一握住就凉进了她的心底。
可她还是更紧更紧的握住,哪怕凉透了心,她也再不放开。
【我会带你走,你记得,我现在松开了你的手,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再度握紧,再不放开!】
那夜里,男子的手宽厚,温暖,他的目光炙热,坚定,可那熟悉感,化不开的熟悉感,却是从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开始,转醒。
她知道,自己与他曾经相识,甚至,在从城墙坠下的瞬间,她就已经知道,他一定会接住她,将她完完整整的拥进怀里。
不用一言一语,她坠下,他腾起,一切都只发生在眼神交汇的瞬间。
阿珏。
就连那名字也是那么自然的就从她的舌尖吐出,不假思索。
而现在再回想,却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用怎样的心情唤出的他的名字,却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清晰的情愫,如明亮的颜色匀染了那夜色,他坚定的把她卷在怀里,真的再也不松开——
【明惜,我说过,不会再放开你了。】
他就用自己的身体去接月天的箭,深深的刺入他肩胛的箭,又蓦的拔出,轻轻的放入她的手……
【射吧,明惜,你曾经可是连我都比不过的神射手……】
他的话语,他的手,他的目光,他的温柔。
他的温暖,他的坚定,他的信任,他的守护。
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力量,让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就算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仿佛有了力量走下去。
只是,她对他的感觉,却如妹妹对哥哥。
她太过渴望那种单纯的依恋,虽然……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感情,在无尽的蔓延,在剧烈的燃烧!
或许,也会爱上的。
她咬着下唇,看着东皇珏,然后轻轻的覆上身去,将自己仅有的一点温暖,也尽数的给了他。
微热的身体碰触他的冰冷,发着抖,却毫不犹疑的贴上去。
听着他缓缓的心跳,看着他脸上的灰败颜色,她的眼中就有了坚定。
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着,哪怕,要一个人回去,再一次面对月天。
她需要解药。
她需要救他。
阿珏。
我曾经爱着你吗?
你……爱着我吗?
我们……又有过怎样的过往?
阿珏,我需要你告诉我,我曾经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爱我的父亲吗?
我杀过人吗?
我的手上占满了血腥吗?
还有……
她轻轻的触碰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有着凹凸不平的伤疤,蜿蜒着连在一起……为什么,每一次触碰,就好像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心跳?
就仿佛,有怎样难言的纠葛,把她与另一个人紧紧的相连在一起,而那联系甚至穿越了苍茫的大地——
有时候,一个人的时候,她就可以感受到他的愤怒。
如火焰,剧烈的燃烧着,投身进去,却是冰冷,是无边无际的冰河。
好像,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痛苦,没有尽头的痛苦,在一寸一寸的折磨着他,让他欲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更能感受到他的恨,似乎,那才是永远都伴随着他的感情。
在不断的蔓延。吞噬着他所有的感官。
是谁?
在大地的另一端跟她连在一起?
又是谁?
在感受着她的心跳?她的存在?
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就仿佛就可以笑出来,只因为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只是,她却不知道——
那牵连着的人却在黑暗之中逼近,一步一步的接近她,等着她,好将她永远的推进深渊。
只因为,他,恨着那种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