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火光照映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面,投出星星点点的亮斑,也有阴暗。
东皇珏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看见头顶上忽明忽暗的光点在夜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晃,可真正吸引了他视线的却是紧紧的贴在他胸口的那张脸。
火光的映照下,少女的脸带着一种苍白的透明,有些病态,有些孱弱,却又执拗,带着不容分说的决绝,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也随着他的胸膛上下的起伏。
睡梦中,就觉的有一股暖流,从胸口一直流进了他的身体,即使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夜里竟也不觉得冷,原来……是因为她么?
这么想着,东皇珏的眸中就流露出无法诉说的情愫,宽厚的手掌温柔的覆上少女的腰际,可隔着一层单薄的棉帛,她的身体……却是触手的冰凉……
蓦的吹进的夜风不知掀起谁的衣角,是纯净的夜色飞扬——
“谁?”蓦的握住剑柄,东皇珏翻身将少女护在怀里,他的目光却已变得凌厉而隐忍,冷冷的射向一边——
在那热烈燃烧着的火堆旁边正静静的坐着一个人。
仿佛雕塑。安静。肃穆。
一身的黑色斗篷,将那人从头到脚都严严实实的遮住,夜风吹动那黑色,也只露出了一瞥纤瘦的颈项,是匀称的白皙,有着柔和的线条。
没有喉结。是个女人。
蹙眉,东皇珏紧咬着牙关,他的脸色实在不是很好看,他还觉得晕眩,脊背上的伤口也是撕裂一般的疼,月天那一箭的劲头实在不小,正好卡在肩胛的位置,他分明就是故意的瞄准那里,是报复!也是在彰显自己的箭法,丝毫也不输给他。
不过没错,月天的箭法的确了得,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射穿他的身体,甚至……让那箭也刺进他怀抱里的少女——
只是他没有,他只用了三成的力,点到即止,甚至在看到明惜拉弓射箭的那个瞬间,能够躲闪的他也完全没有躲闪,甚至一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就仿佛他打定了主意用身体去接那足以射穿他的长箭——只是,会这么做,是因为他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因为他觉得明惜对他还有价值,或者……这又是他的什么阴谋?
东皇珏真的不愿意想他还有失去明惜的可能,与其这样,他宁愿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一遍一遍的温习她曾经眷在身边的那些日子。无忧无虑的日子。
刺目的火光将他拉回现实。
黑衣人站起身,宽大的斗篷被风吹的膨胀,却反衬出她身材娇小。
“东皇珏?”那声音是单调的沙哑,似乎是在询问,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东皇珏没有回答,却分明的感觉到一束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目光果断,透彻,毫不拖泥带水,却看不出意图,仿佛没有夹杂着任何的感情,就只是单纯的审视。
东皇珏握着剑柄的手指却再度的紧了紧,那丝毫也不逊色于自己的目光让他感觉到压迫,如果她是敌人,那也将是一个太过危险的敌人。
“如果在这个时候来的是别人,你们凶多吉少。”
静静的笑,那人轻轻的拽下了掩面的斗篷,那一团黑色落下,露出一张略显得苍白的脸,作为女人,那张脸并不算美,可是却清秀,完全看不出年龄。她的脸颊上雕刻着一轮银月,流转着绝艳的光辉,一眼看去,那银月却仿佛在缓缓的升起。
“演星师?”东皇珏一怔,眼中的阴霾却在聚集,传说早已在百年之前就灭绝了的演星师,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切,绝不是巧合!
可……东皇珏仔细的审视着面前的女人——是个苍白安静的女人。
她的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静。
“你不应该通过这个认出我。”摩梭着脸颊上的那轮银月,星翊的眼中是惨淡的笑,她的声音却愈加的冷了下去,“这个是月示所给予我们的耻辱——本应该是整个大地的指引者的我们,却被禁锢在接云塔中,成为月示贵族手中的玩物,导演一场又一场的夺权血战……”
“那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冷冷的看着她,东皇珏却蓦的扯起唇角,而他手中的长剑也在那一刻投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恢弘的弧线,然后毫无阻隔的穿透了面前女子的身体,“咣当”一声砸落在石壁上。
果然不出所料!出现在他面前的女人不过是用念力结成的幻影——
“恩……”他怀中的少女却在这时候呻吟出声,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干裂的唇瓣却在焦急的碰触,咬着牙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炎希……炎希……”
是那个少年的名字!
那个终日都带着银色面具,无论到哪里都跟随在她身后的少年!
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的她,为什么却在呼唤着那个少年的名字?!
东皇珏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晕眩了起来,却依旧紧紧的抱着月心,将她蓦的就滚烫起来的身体压入自己的怀抱,只是目光却紧迫的盯着那幻影结成的女人,低低的吼,“月天派你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星翊的眼中却笼罩起淡淡的哀愁,“我用念力集结起幻境,只是想要让她想起你,只想起你一个人……那么至少也就记得从前的快乐,可你却打断了我的幻梦,扰乱了我的念力……不过,你不用着急,她很快就会醒过来了,只是,她想起来的却不是你——”
握起手指,东皇珏的目光却慢慢变得复杂,此时的明惜,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瘦削的脸上却全是纠结着的痛意,他不知道自己的鲁莽让她经受了怎样痛苦的回忆,只是他的心却是深深切切的跟着痛了起来,他抬起头,一如之前的怒吼,“我问的是你的目的!”
“你的命星黯淡了。”星翊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中的毒根本就没有解药……而月天所给予的许诺,也根本就不能兑现……你的日子不多了,你根本就没有办法保护她,更没有资格再握住她的手……”
“住口!”东皇珏额角的青筋暴起,那嘶吼出口的同时,却化作了无力,他痛苦的垂下头,将下巴紧紧的压在少女的肩头,直到呼吸着她存在的气息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再开口,他的声音却已变作了难言的沙哑,颤抖,“你既然知道我的命数,又为什么……还要让她记起我……”
“因为先爱上你,你就占了先机,即使你死了,她也依然爱你,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爱上那些让她痛苦的人——”
东皇珏却扬眉,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那我不就成了那个给她痛苦的人?与其这样,我宁愿,她永远都不知道我的爱意。”
“死之前,能够成为她的明翼……我便死而无憾。”
看着东皇珏决然赴死的目光,星翊的声音竟也不禁微微的变了,却是变得温柔,不再像死水一潭——
“东皇珏,我看错了你!去日昔,带明惜去日昔帝国,神医牧念之就藏在日昔,他必能救你!”
“日昔?牧念之……”东皇珏蹙眉,来不及再开口,面前女人的影像便蓦的碎裂了,就仿佛是一块镜子,在一瞬间化作了晶莹的粉末。
会这样是因为有人强行破除了这种结界!那么是月天发现了什么,还是……
“阿珏?”
一直紧紧的抓着他衣领的小手却在这个时候松开,月心抬起脸,绯红的双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痛苦神色,她颤抖着,仿佛还再梦魇之中,可她的双手却再度握紧他的衣襟,“阿珏,我梦里说了什么?我有没有喊出一个名字?”
“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脸,可为什么……再醒过来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月心的目光炙热,带着迫人的温度,直直射进他的心底,在那样的注视之下,夜风都沉默了下来,可东皇珏却疲惫的扯起唇角,蓦的将她揽入怀里,轻轻的哄,“明惜,你太累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她却依旧惶惑,闭上眼就仿佛看到了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正是梦里的那双眼睛,却又遮掩与银色的面具之下——
“到底是……谁?”她执拗的开口,如一只饥饿的小兽,虽然已经不再问他,可纠结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身上,
他却觉得她是紧迫的盯着他的双眼,那锐利的目光已经好久不见,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她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将他拒之千里——
“明惜!”他再也忍不住,低头便是一个冗长又细密的吻,他将她干裂的唇瓣都卷进他的嘴巴里,细细的舔舐着,颤抖的开口,“明惜,你什么都没说。”
“阿珏……”她的纠结终于淹没在了他的吻中,怔怔的望着他的双眼是诱人的绯色,妖冶,就像是一种蛊惑,钻进他的心底。
他也一怔,却是更深的吻住她的唇瓣,然后轻柔的,小心翼翼的,将她单薄的身体都包裹在怀里——
明惜,既然……我可以,那我就不会把你交到别人手里。
只是他的双眼之中,却有苦涩与不堪。
只因为。
为了将她拥入怀抱,他竟然也说了谎。对她说了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