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儿。
父亲的目光中闪过一抹阴霾,再度开口,却唤出了母亲的稚名,母亲一怔,泪滴终于落下,抬起头来,却迎来了父亲的深冷莫测的目光。
吾清为大,唤一声姊姊罢。
娇媚的女子眼中分明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却惺惺作态的拉住母亲的手,高傲的道,妹妹,以后你我二人共侍王上,若不齐心,怕是会叫外人笑话的——
装腔之时,却是突然捂住了手指,惊叫着退后,嘶哑道,妹妹,你若是不愿意,姐姐让你做大便好,也不必……这么毒吧……王上,你看她的指甲都伤到我了!
母亲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委屈的依偎在父亲的怀里,一双手鲜血淋漓,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染上了血迹,尤其是双手上晶莹剔透的美丽指甲,此时竟然扁豆变成了血色。
岚儿!
父亲怒不可赦,蓦的挥起的手扬起到半空,却又沉沉的放下,而他身旁的女子却不依不饶的哭道,王上……莫非你忘了九年前,你答应过吾清的父王什么了吗?
父亲犀利的双眸蓦的射出冷峻的寒光,就连一直委屈哭嚷的女人也不禁噤了声,颤颤的道,王上……吾清不是故意的……
母亲却因为女子刚刚的话蓦的煞白了脸色,她蓦的抬头,怔怔的看着父亲,低声的喃喃,九年前……那不是因为父王的举荐……你第一次出使月示……
父亲的脸色不知不觉变得阴霾难看,僵持之中,竟跑出三个八九岁的男孩,高呼着装作大人一般将父亲身旁的女子围在其中,叫嚣道,父王,是谁欺负母妃?王儿替母妃教训他!
那三个男孩子最大的不过比那时年幼的她年长三岁,最小的竟跟她年纪相仿,她藏在母亲身后,感觉着母亲的身体从颤抖到僵硬,再到最后,似乎整个人都变作了空无,了无生气。
你是什么人,竟敢欺负我们的母妃!
最大的男孩子见父亲没有回答,竟一手扯住母亲的长发,却被女子蓦的挥出的一掌狠狠删在地上。
母妃……年仅九岁的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哭的嘶声裂肺,女子却冷笑一声,对着母亲一字一顿的道,风儿、尘儿、绝儿、你们还不快给我跪下,拜见你们的今后的母妃?
母妃!孩儿谁也不拜,母妃你要去哪里,孩儿就去哪里……三个男孩顿时哭成一团,一个一个的都扯着女人的长袖,却一一被女人甩开一边。
你们若活着就是九黎族的世子,日后便是九黎族的主子……都怪你们母妃没福气,没办法活着看到你们受爵封侯的那一天……也好,你们都给我记着,今日,就是你们日后拜祭我的日子!话音刚落,女子便从头上拔下一只金步摇狠狠插向心口,却在半空之中便被父亲阻止,抱在怀里。
吾清,你这是做什么?
女子目中晦涩一闪,哭道,王上,都怪吾清没福气,若是吾清活着,恐怕王上与吾清的三个孩儿日后都要遭人毒害的,倒不如……吾清自死自的……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胡说!
九黎君蓦的握紧了女子的手,挣出那只金步摇,声色冷硬的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吾清,你跟本王整整九年,为本王诞下三个孩儿,本王怎可弃你于不顾?这九年来,你对本王日夜的相思相守,本王心知肚明,今日若有谁敢阻拦本王扶你正室地位,本王必然拿他问罪!
王上对吾清的情谊,吾清自不敢怀疑,只是……
只是什么?
吾清不敢说。
爱妃只管开口。
王上,吾清是怕烟花女子妒意肆起,若是只在心中暗暗恨着吾清也就罢了,只怕……只怕她不敢对吾清怎样,却要私下里伤了吾清与王上的孩儿!
九黎君蓦的闭上双眼,没有开口,怀中的女子却压低了声道,若是妹妹肯跟吾清真心侍奉王上,吾清也不在乎什么,只是王上想一想,按着那女孩子生辰算算……十月前的那些个日子,王上可是在出使我月示帝国啊!想必烟花女子就是烟花女子,必是耐不住寂寞的……就算干出些红杏出墙的事来……怕也不算什么——
看着美人在怀、柔情满目的父亲,母亲终于冷了心扉,在那女人嚣张的气焰之下,终于是慢慢的屈了膝,与一众的下人一般,跪伏在地上。
君郎,臣妾尘羿岚愿终生为婢,只是惜儿,她却是你的骨肉,臣妾愿以命担保!
光洁的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地面,只一下就阴湿了一片血迹,更别说连连的撞击,每一下都如一根尖利的长针扎进她的心里。
从前的单纯,从前的无忧无虑,也都随着母亲额角的鲜血一点一点从她的心底流了出来,而父亲冷漠的目光以及那个女人鄙夷的神色则永远的刻在了她的心里。
可即使在那个时候,她也还是不明白——外柔内刚的母亲,她不是为自己屈膝的,她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为她换取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机会。
而这些,也已经是母亲的最后的一点尊严,难以启齿,却为了护她,一点一点的,尽数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