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呼啸吹着,风雨交融,天蒙蒙的一片,病房里也是一片冷清。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两个人,孙女儿淡淡的脸色,再瞧瞧外孙女婿的表情,和吃了苦瓜了一样,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夫妻间的事,她这个老太婆也不好插手。初舞喝光了一碗鸡汤,老太太收拾好的碗勺,说道,“我去给大宝媳妇送些鸡汤去,看看他家小子。”
初舞点点头。
这老太太一走,病房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席浩泽一直倚在陈旧的玻璃床前,身形翩翩,他的双手一直插在风衣口袋里,摩挲着那枚水晶球。他从来没有想过初舞竟然和他是相识的。他忽然抽出手,转身问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初舞微微一愣,扫到他手中的水晶球,水晶球发着晶莹的光亮,她迎着他的眸子,在他的眼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吸了一口冷气,眸光中带着浅浅的笑意,“你送席溪那次,我一直记得你的名字。”纵使过了那么多年,尽管你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模模糊糊了,可是你的名字却清晰的印刻在我的心底。
席浩泽心的猛地一跳,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震动,一时百感交集,如同灌了一壶苦水,自言自语般,“还记得那时候的事?”他空着的手抚了抚酸涩的额角,那个午后,隔了多久了?如果不是看到这个水晶球,怕是将会一辈子封藏在他的记忆里。
“你想说的是你用螃蟹夹我?”初舞曾经想过有一天,她和他坦诚相见,她可以亲口问问他,你还记得你用螃蟹夹过的小女孩吗?她轻笑,双眸晶莹剔透,柔的像水一般。
“为什么从来……从来你都不说?”
“我不是没说过。”初舞呼了一口气,右手慢慢的浮上左臂,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双眼下投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接着幽幽的说道,“我们刚结婚时有一晚,你不是问过我这里怎么会有个疤吗?”
她当时说是被东西夹的。席浩泽表情一霎肃然,挺拔的身影蓦地一颤,双拳紧紧地握住,嘴角紧紧地抿着,看着眼前的人,喉咙干涩的好像要冒起了一团火。
“因为你从来没有把那个丫头放在心里过,你送她水晶球也只不过是哄着她。”初舞淡淡的笑着,笑意朦胧,仿佛和他隔了千山万水。
“我常想当初你为什么会看上我,甚至心里有一丝丝的惬意,你是记得我的。这个世界最难得就是遇到一个人,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我以为,我是幸运的。”
可事实呢?是幸还是不幸?
“孩子的事,我骗你是我的不对。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会没了。”她柔柔地摸了摸肚子,“我想离婚,孩子在的话,我和你一辈子都是剪不断了。那时候,我意识里有一霎那,希望没了算了。可是……”
席浩泽瞧见她眼眶里**的泪水,那一瞬,他竟失去了看她的勇气,他的肩头微微一颤,这些微小细节早已泄露了他的心情,有一种痛,溃不成军。
“可是,我舍不得。你让我和你回去,我真的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初舞咬着牙,大抵情绪上的波动,肚里的两个小家伙也感染到了,在她的肚子里躁动地挥舞着小拳头,想是要出来替妈妈报仇了,她摸了摸肚子,等两个宝贝终于安静下来。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四目相对,凝思了片刻,她张了张嘴角,“我还爱着你,只不过早已没有了非要在一起的执着。”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一丝心酸。
感情的事,谁对谁错没有个究竟,个中滋味也如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席浩泽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慢慢的握住她的手,身子僵硬,动作像是定格了,“初舞。”他定定地看着她,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接下来这份执着让我来。”
初舞垂下头,浓密的睫毛上沾染了稀疏的泪水,她涩涩的抽抽嘴角,“可是我真的累了。我,你,苏伊,还有我妈妈和你小姨的事,我真的觉得累了。”她坚定抽出手。
扑通一声,水晶球脱离了席浩泽的掌心,落到冰冷的地面上。席浩泽一动不动,只是握着初舞的手,不知不觉间手劲渐渐施力。
初舞感到一丝疼痛,微微低呼了一声,“疼。”
席浩泽连忙惊慌失措的松开手,他别开眼,轻轻的说道,“初舞,以前的事让你难受了。”相处这么久,初舞自然感觉到他嗓音的失措,可是她也只是无可奈何。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再也找不回最初的滋味了。
江哲定定地站在门口,脚步似有千斤般沉重,他俩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传过他的耳边,他倚在斑驳的墙面上,嘴角若有若无的浮着几丝冷笑。
“你找谁?”老太太拎着保温桶远远就看到一名男子站在初舞病房门外,走进了一看,小伙子长得真好看。
江哲站好,看着老人,猜到这是初舞的外婆了,“外婆,我是初舞的朋友,我来看看她。”
“原来是小舞的朋友啊,快请进请进。”老太太瞧着他脚边放着的东西,“人来就好了,咋还带这么多东西。”
江哲笑一笑,和老太太走进去。
里面这两人一直沉浸在思绪中,席浩泽微微回过头,看到江哲,眉间毫不掩饰的一蹙。
“初舞,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把自己整的这么惨,缺了我还真不行。”江哲撇着嘴闲闲地说道,自始至终看都没看席浩泽一眼。
初舞看到江哲心里是真的高兴,老朋友久别重逢,那种喜悦难以言喻,终于一扫阴霾,嘴角浮起来颜颜笑意。
席浩泽看着那抹笑容,心里蓦地一阵抽痛。他倏地站起来,拎起一旁的水壶,“外婆,我去灌水。”
老太太淡淡的点点头。初舞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愣。江哲又是看着她。真是一环套着一环。
“我干儿子怎么样了?”江哲收回情绪转着话题问道。
“挺好的。”说道孩子初舞满心的欣喜,“江哲,他们第一次踢我的时候,我高兴的都哭了,确确实实感觉到小生命的力量。”
“傻丫。”江哲眼光幽深的看着她,那里面有太多言语了,可他只是含笑说道,“给宝宝带了些东西。”
“孩子出生还有几个月呢?”
“这叫未雨绸缪。你现在不是没打算回去吗,乡下这个地方条件有限,到时候想买也未必能买到,还不如早早的储备好。”
老太太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初舞眉宇间难得轻松,她若有所思,倒了一杯水,递给江哲。
江哲接过,“外婆,麻烦您了。”
“哪里的话,我们小舞平日里劳烦你照顾了才是。”
江哲在这里陪了一下午,他是活跃的,而另一个人则是沉寂的。老太太被江哲逗得笑的合不拢嘴,初舞倚在床边,抿着嘴,双眼弯弯如上弦的月牙一般。
江哲看看这里的环境,再看看初舞的肚子,似真似假的说道,“初舞,我是来接你的,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气氛瞬时就凝重了。一句话某人瞬时打翻了手边的水杯,老太太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言不语。
初舞淡淡的看了眼席浩泽,再转眼看着江哲,“不了,我就呆在这。学校还有课,我要是走了,他们一时也找不到老师。”这么拙劣的理由却是安抚某人。
江哲静静的看着她,“那好,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他重重的强调了“第一”两个字。
走的时候,他冷冷的瞥了席浩泽一眼,两人心有灵犀的走了出去,脚步声整齐有力的回荡在清冷的走廊上。
短短的一段路,不少年轻的护士不时露出羞涩的笑意,悄悄打量着他们。
走到走廊尽头,两人默契的停下来。
这会儿,雨势已经渐渐小了。只不过,县城的排水系统不是很好,路面的积水已经漫过鞋面了。
“你打算怎么做?”江哲也不拐弯抹角。
席浩泽冷冷的看着前方,目光有些悠远,“江总,今天多谢你来看她。看的出来,初舞很开心。”那是他现在无法做到的。“初舞性子倔。”他浅浅一笑,有些无奈,又有些宠爱,“她不想回去,我现在也不会勉强她。”
江哲抬手接过屋檐滴落下的水珠,冰冰冷冷的,和泪珠一般,他眯着眼,眼前闪过一张张哭泣的面庞。他的神色有些失落,终究不是他,不着痕迹的呼了一口气。他自然明白席浩泽这么做怕是要顶着家里的压力了,不过这也是他该受的,娇妻宠儿岂有这么轻易就让他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