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名誉担保,要爱懦夫可不行。
因为女人们都说得截铁斩钉:
我们大家有一个热切的希望,
要自己的丈夫勇敢、聪明、大方,
可以信赖,而不要傻瓜、守财奴,
不要见了武器就害怕的懦夫,
任上天作证,也不要吹牛的家伙!
而你怎么竟敢对你的爱侣说,
竟有脸说什么东西让你受惊?
你有胡子,就没有男子汉的心?
唉,你怎么就连做个梦也犯愁?”
说完这话,他就从栖木上飞下,
母鸡们也飞下,因为天已大亮。
他发现一粒谷子在那场地上,
便咯咯地叫唤他的那些母鸡。
这时他像是帝王,已没有恐惧。
上午没过去一半,对佩特洛特
他已经扑上去干了二十个回合。
看来他就像猛狮那样的神气;
只见他踮着脚走来又走去,
因为他不屑让他的脚跟着地。
他咯咯一叫,便表明找到谷粒,
这时,他的妻妾全跑到他身旁。
现在,我把他留在他这牧场上,
让他去像朝廷上的一国之君;
下面,我就要讲他遇险的情形。
于是,香迪克利就踮起了脚趾,
闭上了眼睛,用力伸长了颈子,
开始大声地喔喔喔啼叫起来;
狐狸拉塞尔这时立即蹿过来,
一口咬住了香迪克利的颈子,
把他驮在身上跑进了树林子——
因为到现在为止,没谁追过去。
命运哪,命运难以逃避。
香迪克利偏偏从栖木上下来!
他的妻子又偏偏不相信梦,唉!
——
一个失望妻子的证词
摘自杰弗里·乔叟《坎特伯雷故事集》
我丈夫在我看来是最没用的男人,
打从世界开始就没有人如此蠢笨。
但我既为人妻,家中之事不便外扬,
其他丑事我都不说,更何况是床上。
万不可随口乱说,以免上帝不容,
惹得天上的神和地上的人都恼怒!
妻子万不可信口乱说丈夫的坏话,
这我可明白,要说只能说他伟大。
但是,对各位我就只说下面的吧:
我的老天,他可是一无是处之人。
连一只苍蝇我恐怕他都难以比赢。
可最令我恼火的还是他为人吝啬。
各位恐怕都很清楚,妇女自有所爱,
有六样东西万不可少,我也不例外:
她们要丈夫勇敢聪明,还富有钱财,
对妻子包涵温顺,床上也常新不衰。
——
巴思妇人说最后一句话
摘自杰弗里·乔叟《坎特伯雷故事集》
王后叫在场的人都不要说话,
而要武士当大家的面讲一下:
什么是世俗妇女的最大愿望?
站着的武士并没有一声不响,
他雄浑的声音立刻作出回答;
在场的人都能清楚地听到他。
“王后陛下,”武士就这样回答道,
“对一般妇女而言,她们的目标
是能控制她们的情人或丈夫——
情人或丈夫的事由她们作主。
这是你们最大的愿望。这句话,
你杀我我也说。现在处置我吧。”
在场的贵妇、小姐、寡妇虽然多,
但对他的话没有一个人反驳;
她们一致认为不应该杀他。
——
不要叹气,姑娘
摘自威廉·莎士比亚《皆大欢喜》
不要叹气,姑娘,不要叹气,
男人们都是些骗子,
一脚在岸上,一脚在海里,
他天性里朝三暮四。
不要叹息,让他们去,
你何必愁眉不展?
收起你的哀思怨绪,
唱一曲清歌婉转。
莫再悲吟,姑娘,莫再悲吟,
停止你沉重的哀音;
哪一个夏天不绿叶成荫?
哪一个男子不负心?
不要叹息,让他们去,
你何必愁眉不展?
收起你的哀思怨绪,
唱一曲清歌婉转。
——
浪漫的男子
皮拉摩斯与提斯柏
摘自托马斯·布尔芬奇《布尔芬奇神话》
一个悲剧错误,铸就不朽爱情故事。
皮拉摩斯是全巴比伦尼亚最漂亮的青年,提斯柏是那里最漂亮的女子,当时的巴比伦尼亚归属塞米勒米斯女王统治。两家父母的房子都紧挨着。因为邻里关系,他们从小青梅竹马,很快便从熟识变成了爱情。他们本当高高兴兴地结婚的,但父母却提出了反对意见。但有一件事情是父母无法反对的——在他们彼此胸中炽热燃烧的爱情。他们通过手势与眼神传递信息,因为爱情掩蔽起来了,反而烧得更加炽烈。两家相邻的墙壁处有一道裂缝,原本是建造不精造成的。以前从没有人提起此事,但两个情人发现了。有什么东西是爱不能够发现的呢?通过这道裂缝能够传递声音,温柔浪漫的话语不断经由这裂缝来回传递。他们站起身来的时候,皮拉摩斯在墙这边,提斯柏在墙那边,他们彼此的气息混在一处。“残酷的墙,”他们说,“你为何将我们俩隔开?但是,我们不做不知感恩之人。我们承认,你给了我们机会,让我们把爱的话语传到愿意听的人的耳朵里。”他们在墙的各侧说出这样的话,夜晚来临之时,他们就必须说再见,因此把嘴唇贴在墙上,她在她那一边,他在他这一边,因为他们不能再贴近了。
第二天早晨,黎明女神收拾起星星,太阳溶化了草上的浓霜,他们就去习惯的地方相见。之后,他们哀叹残酷的命运,因此说好第二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逃开众人的眼睛,离开所住之地到田野去。为了确保见面成功,去到城外一桩幢名的建筑,称作尼鲁斯之墓,先到者应在某棵树下等候。那是一棵白色的桑树,就在一眼冷泉边上。一切都说好了,他们就急不可耐地等着太阳下山人海,等待夜晚快快来临。接着,提斯柏就小心地偷偷出城,家里都没有发现,她头上盖着头罩,一路直接来到墓园,并在树下等待。她坐在微光之中,突然发现一只母狮,它的下巴上散发出刚刚吃过人的腥臭。母狮朝泉水边走去,想饮水止渴。提斯柏看见了,当即逃走,躲到了一块巨石下。奔跑的时候,她的面纱落在地上了。母狮喝完泉水就回到了林中,路上看见地上的面纱,就用爪子胡乱抓了一通,用血乎乎的嘴撕烂了。
皮拉摩斯迟到了,现在也来到会面地点。他看到沙地上有狮子的蹄印,结果脸就变得惨白。他很快发现那面纱,全都撕烂了,而且还血乎乎的。“啊,不幸的姑娘,”他说,“是我害死你的!你的生命比我更珍贵,结果却成了第一个受害者。我要随你而去。我是有罪之人,我不该让你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也没有亲自到这个地方来保护你。来吧,狮子,从岩石后出来吧,用你的牙齿把我撕烂吧。”他拿起面纱,到约定的那颗树下,流着眼泪吻了面纱。“我的血也要染在丝绸里。”这么说着,他就拔出剑来,一剑刺中自己的心脏。血喷涌而出,白色的桑树都染红了,慢慢滴入树下的泥土,因此,血就通过树干流向了桑椹。
此时,提斯柏还在巨石后吓得发抖,但她不愿让自己心爱的人失望,因此小心地走了出来,焦急地寻找那青年,很想把自己遇到的危险告诉他。她到约会地点,看到桑树的颜色都变了,因此怀疑是不是同一个地方。犹豫之间,她看到有个人影在垂死挣扎。她退了回去,一阵颤抖传遍她的全身,如同一阵风吹过水面拂起的涟漪。但她很快发现是自己的情人,因此尖叫起来,她捶胸顿足,抱起已经没有生命的尸体,让自己的眼泪流进伤口,并吻着他冰冷的嘴唇。“啊,皮拉摩斯,”她哭泣,“这都是谁干的?回答我,皮拉摩斯,是你的提斯柏在说话。听我说,亲爱的,抬起你无力的头吧!”皮拉摩斯听到提斯柏的名字就睁开了眼睛,然后再次合上。她看到她的面纱上染了血,也看到他的剑鞘是空的,“你自己把自己杀了,为我而死,”她说,“我也可以勇敢一回,我的爱跟你的一样坚决。我要跟你同赴黄泉路,因我才是你死的原因。只有死神才能让我们分开,但死神阻挡不住我跟你同死。啊,我们两家不幸的父母,不要否认我们共同的请求。因为爱与死亡使我们相聚,那就让一座坟墓埋葬我们两个人吧。而你,桑树,你是屠杀的见证,让你的桑椹记住我们的血色。”这么说着,她也一剑刺向自己的胸膛。她的父母满足了她的愿望,神灵也是一样。两个人的尸体埋在一个坟里,那棵树之后也结出了紫红的桑椹,到今天还是如此。
——
艾米尔与索菲
摘自让-雅克·卢梭《艾米尔》
从卢梭(1712—1778)开始,浪漫主义作家便尝试恢复爱的骑士传统,以补偿不断增长的物质主义和自私自利的摩登时代。在卢梭的《艾米尔》中,主人翁通过自己对于索菲的奉献而使自己的人格完美。索菲是他崇拜的年轻女子,但彼此相距甚远。在她身上,他看到了希望自己身上也具备的种种美德,因为希望赢得索菲的爱,因为希望受到她的尊重,他就有了无穷的力量,以更加努力地完善自我。在索菲那方面,她总希望能够遇到像荷马的泰勒马科斯一样的年轻人。布尔乔亚时代心胸平平的青年无法使她产生兴趣。她在寻找一个年轻的英雄,在艾米尔身上,她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了这样的人。
没有美德或美貌的概念,所有女人在男子眼里都会是一样的,第一个到来的人将是最有魅力的。爱并非来自大自然,远非如此。爱是她的种种欲望的障碍物和法律。是爱使一个人对别的异性不感兴趣,只有被爱的人才是例外。
我们都希望得到别人的另眼相看,我们感觉爱必须是双向的。为了被人爱,我们就必须使自己值得人爱,为了得到别人的垂青,我们必须比别的人更有价值,至少在自己心爱的人眼里是如此。因此我们开始看自己周围的同伴,我们开始拿自己跟他们比较,这里面有竞争,这里面有敌意,这里面还有嫉妒。充溢着爱的心使自己为人所发现,最先需要一个情妇,后来却需要一个朋友。知道被人爱是多么幸福的人,他希望人人都爱他,如果没有很多人难以找到满足,那就不存在什么偏爱。有了爱,有了友谊之后,也就有了争执,有了敌意,也有了仇恨。在这种种激情之上,我看到对别人看法的顺从,还看到一些愚蠢的人为她的力量所奴役,他们自己的生存完全只建立在别人的看法上。
训练有素的青年人最容易产生的第一种情感不是爱,而是友谊。他不断增长的想象能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同伴为自己所了解;物种特性在性别特性之前影响他。这是从长期的天真中能够获取的另一个优势。人可以利用这种刚刚出现的感知能力在青少年的心里种下人道主义的第一批种子。这样的优势非常之大,因为这是他一生惟一一次能够让这样的努力得到成功的机会。
司以在年轻人心里刺激并培育刚刚唤醒的感知力的第一批萌动,可以让他的性情朝着仁善的思想和行为发展,但不要通过人类幸福的误导性的图景在他心里催发自傲、虚荣和嫉妒的种子,不要从告诉他朝廷与宫中的奢华、自傲和虚饰的快感等开始,不要带他进入社团和聪明人的聚会场所,不要告诉他社会之外的事情,直到你让他完全有能力估量其真正的价值时为止。在他熟悉人之前便让他看到世界,这不是教育他,而是有害于他,不是教他什么东西,而是在误导他。
人的天性既不是国王、贵族、朝臣,也不是百万富翁。所有人天生都是贫贱的,生下来就是赤裸裸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体会到生活的悲伤、失望、痛苦以及缺衣少食之苦和各种各样的苦难,所有人最终都不免一死。这就是做人的真谛,这就是任何人都无法逃避的东西。因此应该从人性的基本处着眼,那是真正构成人类的东西。
我会更进一步说明,美德有利于爱情,并不亚于它对其他天生的权利益处,它对被爱者的力量的增强,并不亚于妻子或母亲的力量。没有热情便没有真正的爱,没有真切存在或假定存在、但总会出现在想象当中的完美的对象便没有热情。对有些人来说,这样的完美什么都不是,对某些人来说,所爱的人仅仅是通达肉体享乐的手段,那用什么去点燃情人的心灵呢?不仅如此,心灵可不是这么点燃的,情人的快乐或爱的魅力是由最高的狂喜构成的,尽管心灵也不是这般放纵于这种最高程度的狂喜。爱是一个错觉,我可以告诉大家,但爱实际上是由它在真正美的爱中唤醒的感情构成的。这样的美不可能在我们热情的对象当中找到,那是我们错觉的构成方式。什么样的事!我们不是仍然把这些更低级的感情牺牲给想象中的模式吗?我们仍然用归属于所爱之人的美德滋养我们的心,我们仍然让自己从人类天性的低俗处退缩回来。不愿为了自己的情人而牺牲生命的情人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愿意去死掉的人心怀着何等样粗俗和肉欲的激情?我们嘲笑古代的武士,他们明白爱的意义。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放荡。当浪漫的教义看起来开始荒唐可笑的时候,与其说是什么理智的产物,倒不如说它是不道德的产物。
职责越是艰难和重要,它们所依靠的基础的理由就越是必须充足和清晰。有人在年轻人的耳朵跟前虔诚地大谈什么最严肃的话题,这全都是白费力气。这样的谈话跟他们的想法极不合拍,他们私下里极端小瞧它,因此很容易让他们向自己的倾向屈服,因为缺乏从事实本身推渐出的抵御的理由。怪不得一个在善良与虔敬中成长起来的姑娘拥有抵御诱惑的有力武器。但是,心里或耳朵里只有虔诚词藻的人,她最终会成为攻击她的第一名有经验的诱奸者的猎物。年轻漂亮的姑娘从来不会厌恶自己的肉体,她从来不会真正因为她的美导致男子犯下的罪恶而难过,她永远也不会真诚地在上帝面前哀叹说,她是欲望的对象,她永远也不会相信最温柔的情感是邪恶之人的发明。应该给她另外一些更合适的理由,因为这些理由都不能产生效果。人们总想慢慢灌输彼此矛盾的一些想法,让她受到贬低,让她的魅力成为罪恶的污点后,再让她尊重同一个邪恶的肉体,把它当作耶酥基督的寄身之所,这是更加错误的做法。太崇高的思想和太低贱的概念都是没有效果的,而且它们不可能都是真实的。需要的是针对她的年龄和性别找到的一个理由。考虑职责是没有用处的,除非它们可以与我们完成职责的某些动机结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