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处斩
驰马数日。
前骑回马禀报:“大帅,前方即是岳大将军扎营所在,还有三里路程。”
当下马不停蹄,一行人疾驰而过。
到得营前,韩世忠率先下马,众人纷纷跟着牵马行于后。
“你有和小岳说,我们会回来吗?”
“没有说,那时候走得急忙,而且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更好。”两人刻意走在末尾,方便交谈,“既然韩大元帅亲自过来,应该有正面文书先过来给岳大将军,我再多此一举,反而不好。”
正是午时,阳光泼辣辣地撒下来,叫人睁不开眼,若殷眯着眼,用手弹弹衣衫上的尘土:“这一路赶的,比行军打仗还累人。”
段恪瞅一眼搭在疾风背上的行囊,笑道:“谁说不是,偏偏你还带着一大包好东西。”
“义母送的,我怎么能不收。”若殷飞他一个白眼,“那边厢好像绑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犯了军法,烈日头下面这么暴晒着,还不脱层皮。”
“你莫说人家,我看这一路晒下来,你也已经脱了层皮。”
“说真的,昨晚在驿站睡到半夜,背后热辣辣地疼,估摸着便是太阳晒的。”两人说着走近几步,“自己又看不见,手还够不着,后半夜几乎没合眼。”
话到此处,愕然而止。
段恪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讶然道:“天,怎么是小岳。”
笔直高树的木柱足有丈把高,岳云被捆得严严实实,上下足有九道牛筋绳,双腿微分,双臂绕后,大概被太阳晒足一个上午,头晕目眩,脑袋还掘强地挺着,像一只不肯服输的小豹子,双目圆瞪,只看见两人飞也似冲着他跑过来。
“小若。”嘴唇轻轻开启吐出两个字来,接下来是潮涌而来的欣喜,“小若,小段,你们怎么会来。”嗓子失水,声音嘶哑,完全听不出平日的清朗。
“怎么把小岳将军捆在这里。”若殷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段恪在后面重重掐她一下,阻止她后面的话,对着看守的小兵道:“是谁下的命令将他绑在这里?”
小兵显然是认出段恪来,支支吾吾道:“是岳大将军的命令。”
“绑在此处做什么的。”
“绑也绑了,你做什么不给他水喝。“若殷冲口而出。
小兵吓得连话都不敢回,双腿发软,直往后退。
“小若,你别吓他,不干他的事。“岳云先开了口,苦笑道,”你去找点水来给我,嗓子眼里都要冒烟了。”
若殷直接去伙房取来一大钵清水,捧到他面前:“小口小口喝,以前听老人说过,久干之人不能喝太多水,更不能喝快,不然身体会承受不住。”
岳云觉得清水甘甜,差点把头都埋进钵中去,连连赞道:“没事,没事,我才被绑了两个多时辰。”
“小岳,岳大将军为何要绑你?”段恪慢条斯理地问。
岳云抬起脸,几滴水珠顺着他的脸往下滑,咧开嘴嘻嘻一笑:“先把我绑在此处,再等半个时辰处斩。”
若殷惊得手一松,水钵砸在地上,发出哐当老大一声,颤着嗓子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爹爹将我绑在此处,等着处斩。”
段恪低喝道:“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诳语。”
韩世忠听得声响也缓步过来问道:“小若,此人是怎么回事?”
“秉大帅,这位是岳飞大将军的长子,岳云。”
“即是岳大将军的长子怎么被捆绑成如此,怎么使得,快说于我听,我去向你父亲求个人情。”
“大帅,前日金兀术的残兵上岸,向建康而来,爹爹命我在天长关把守务必将金贼捉拿,激战过后,小将擒得金兀术归营,不想是他人冒名顶替,被爹爹一眼识破,爹爹气我无用,在牛头山多时,居然连金兀术的真假都分辨不出,被金贼逃走,所以下达军令,将我绑在此处等待处斩。”
韩世忠听得连连摇头:“这事说到源头还是我的不是,难道岳大将军也连我一起绑了在此处砍了不成,我去与你爹爹说情,你们留在外面侯我。”言罢,大踏步进了岳飞的大帐。
早有传宣官传达消息,说是韩世忠大帅亲临,岳飞已经迎了出来,两人客客气气地见了个礼,韩世忠开口便问:“大将军可是将大公子绑在外面说是要处斩。”
“我命他严守天长关,他疏忽下放得金兀术潜逃回国,错过天大的良机,故此将他处以军法。”
韩世忠也不答话,只长长叹一口气。
岳飞不解道:“大帅在想何事?”
“本帅将金兀术残兵三万困在黄天荡中,原本趁势追击或许可将其一举歼灭,不想一个掉以轻心,居然让他挖通旧时水道,安然逃走,我已写了自劾文书,上传朝廷,此时见大将军下达处斩军令,身处其境不免感叹。”
岳飞连忙劝慰道:“大帅用兵之奇,韩家军士之勇,岳某难忘项背,这么一说,岳飞惭愧呵惭愧。”
“若非大将军出谋划策,良机胜天,圣上怎么能平安回都,此战功劳只求大将军一人,我乃罪臣。想那金兀术为人奸猾狡诈,聪明绝顶,偏偏又遇上老天不给他绝亡,居然三番两次让他逃出生天去,绝非令公子一人之责,我特意来说个人情,看着绑也绑了多时,教训也吃够,望大将军成全。”
岳飞沉默片刻,缓然道:“既然大帅求情,饶了他便是。”
若殷和段恪在外面等得焦急,岳云喝饱了水,闲闲道:“既然绑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绑这一时半刻的。”
若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嗔道:“每次就你多事。”
“每次,不正好你们都来救我。”岳云满脸笑容,对自己身上的五花大绑毫不在意。
帐中出来一人,正是汤怀将军:“小子运气好,每次都有贵人相助,你爹爹已经应允韩大元帅饶了你这次,松绑后,进去谢过大帅吧。”
若殷取出匕首,刷刷急下,割断绳索,三人随汤怀一并进了大帐,向岳飞行礼,岳云自然对韩世忠谢了又谢。
岳飞板下面孔道:“你也是即将要成亲的大人了,行事还如此冲撞,今日是看在大帅面子上,下次再不会放过你。”
若殷听得一惊,又不好去看岳云,直直看着前处一点,后面岳飞再说的话,半个字都没有再听进去。
“好了,小段他们回来,想必兄弟之间有好些话要说,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大帅另有要是商谈。”
三人躬身而出,若殷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段恪一拳打在岳云肩膀上,详怒道:“好小子,我们才离开多久,你连亲事都定下了,快说是哪家的姑娘。”
岳云一脸尴尬,偷眼去看若殷的神色,若殷此时慢慢缓过来,轻轻一笑道:“果然是好消息,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呢?”
他抓抓头发,不自在地回道:“其实那女子,你们也认得。”
“哦?”段恪挑高眉。
若殷想一想道:“我想起来了,可是巩家庄的巩小姐?”
岳云伸出大拇指赞她聪慧:“不亏是小若,思绪非常人可比。”
“那时候,你在巩家庄不是已经婉拒了?”
“那时候,我说婚事须得双亲首肯才可,原是搪塞之词,不想那巩庄主还当了真,一路打听我们扎营所在,带着礼品过来,爹爹倒是颇为看中这桩婚事,两方家长换了生辰八字,便算是订了下来。”岳云小心翼翼地问,“我没及时和你们说,你们不会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