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一时清闲
若殷不知在想什么,很是入神,瞧着不远处的一头枝桠,好像能在上面看出朵花似的,过了片刻才回答他道:“那个巩小姐长得很美,恭喜小岳将军觅得良妻,恐怕不久以后,我们便能讨得喜酒来吃。”
岳云倒是铮铮有词:“国无安宁何来小家之谈,怕是要等到把金兵尽数歼灭,才有你的喜酒喝。”
若殷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容易收住势头,握着手道:“这小岳将军一句话倒是豪气冲天,片刻前还被五花大绑,差点办了军法,这会子倒说起大话来了。”
“怎么是大话,如何是大话来的。”岳云倒是先急起来。
若殷伸出根手指头来:“你也别嚷,方才的话在我们面前说说,我们还要赞你是个英雄,若是被旁人听得,有心去拨弄些是非,不但你在叔叔伯伯前讨不得好处,连大将军也要跟着吃亏,大将军的性子素来稳重,怎么生了你,火急火燎,怎么都改不好了。”
岳云听她说得实诚,知晓她句句都是为了自己好,重重点头道:“你说得对极,听你的便是。”
段恪立一边,淡淡的笑着,也插不上话,岳云看他那种淡然的表情碍眼,虎虎一掌拍过去,段恪是见招拆招,两人过了十多招,岳云突然对着他一挤眼道:“小若可是应允了你?”
“应允我什么。”段恪嘴上说话,手底下绝对不含糊。
岳云一时讨不得好去,嚷嚷道:“应允做你的小媳妇呗。”
段恪向后跃过,稳稳落地,言道:“不打了。”
若殷听见他说的话,弯下腰拾起块不小的石头,对着岳云砸过去:“晓得你嘴巴这么坏,方才便不救你,想来这会儿时辰也够,正好送你去掉脑袋。”
岳云作势躲开,摸摸自己的脖子:“这脑袋留着还有大好前程,怎么能落在此处,我不过是和你们说了句小小的玩笑话,你们就联手对付我,要是再说你们没什么,我可是不相信的。”
传宣官从大帐内出来,唤岳云进去,说是大将军另有嘱咐。
留下段恪愣在原地,若殷立在他身后,见得他脖子后面的皮肤都渗出一层红晕来,可想脸面是红得关公似的了,脚步停在一个身距的地方,轻轻咳嗽一声。
果然段恪也不回头:“小若,你别听小岳乱说,我没有对他说过我和你……”
兄弟的情谊,好归好,段恪却不是个喜欢夸夸其谈的男子。
“他是自己得了个小媳妇,心里正得意,所以眼见着其他人也跟他是一样的。”若殷笑言,“段大哥以前听过一个故事吗?”
段恪显然也想到了:“可是那心中有佛,见待的便是佛云众生,心中藏的是粪土,瞧别人自然也是粪土了。”
“正是这故事。”若殷一旋身来到段恪面前,“小岳是那性子,我却知道你不是那般的人。”
段恪低头瞧着她,好像要说几句什么,不过身边站的,走的人委实不少,他终究是轻轻叹一口气,用极低的声音道:“小若,你可知我的心。”
若殷不敢再抬头去应,只觉得脸上也热热的,这混天见的太阳,到底要晒到什么时候。
结果,两人相对站着,直到岳云又从大帐里出来,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岳云倒是正儿八经地传达出来,说是韩大元帅和岳大将军商议后,约定一齐班师回朝,天子根基尚浅,还是诸事问一问圣上的意思才好。
兵分两路,韩大元帅走水路,岳大将军行旱道,金陵汇合。
不过是一日的行程,三军已经顺利到达,扎营在了城外,岳大将军将大小众将带进午门候旨。
若殷留在军中,饱饱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又去伙房讨些饭菜来吃,时间长久,军营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对她多少熟悉,她长得又是眉目清秀的可人儿,讨人喜欢,才进了伙房的门,师傅已经道:“可是肚子饿了。”
“已经错过军中饭点,实在是饿得慌,过来向大师傅讨点东西吃,剩菜剩饭都成。”
软语一声大师傅把那伙夫喊得满脸喜色:“姑娘难得说要来伙房吃点东西,怎么能给剩菜剩饭,这么说不是当面给我一嘴巴吗,时辰是过了饭点,可伙房能没有吃的,姑娘回去稍等,一会儿,我亲自给你送过来。”
若殷笑着,也不推辞,很配合地回到自己住的地。
才片刻功夫,那伙夫端了个大盘子过来,搁下就要走:“姑娘吃好了,放在门口,我们自然有人来收的。”
若殷接过一看,一碗米饭,三个菜,外加炖得嫩嫩的蛋羹,真不晓得伙房怎么能这么快时间变出来,都是冒着热气的,夹起一条茄子放嘴里,绵软软的,透着清香,可见是小锅现炒的,真是有心了。
来到军营中,胃口大开,若殷收拾起吃得干干净净的碗,亲自送回去,大盘子边上还放了些碎银子。
伙夫说什么都不肯收。
若殷开口道:“这个是想向大师傅买些糖球的,不晓得方便不。”
“姑娘是自己吃还是?”
“大师傅大概也晓得我有匹大黑马,它爱吃糖。”若殷咪咪笑道。
伙夫这才把银子收下,递给她个很小的瓦罐:“这里只这么点,下次帮姑娘存着,说到姑娘的那匹马,真是神骏过人,瞧着除了小岳将军的赤兔马,其他的谁也比不上。”
“是,疾风是匹好马。”若殷捧着那罐糖,走到后面空地,一声呼哨,片刻便听到疾风哒哒的蹄声:“你倒也跑不远,耳朵又尖,养着不费草料,再没有更好的了。”说着说着,若殷自己先笑起来,将糖块倒在手心,“呶,你最喜欢吃的,我记着呢。”
疾风过来舔她的手心,舌头温热很软,湿漉漉的,若殷看着远方道:“今天他们都进宫去了,我留在这里享受这片安宁的风景,不知为何,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或许又有大事情要发生了。”
疾风摇摇尾巴。
“匕首还在老地方,可是疾风,你说我怎么能下得去手,他应该算一个好官好将军吧,如果不是他和韩大元帅苦苦支撑,这一片天下会如何,我不敢作想,而爹爹他们,求得不过是一时的贪欢,一时的荣华富贵,孰是孰非,怎么才能分辨。”若殷弯身将所有的糖块都倒在草地上,“疾风,我是个不孝的孩子,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多的机会,可我下不了手。”
还有段恪,她在疾风身边缓缓坐下来,段恪问,小若,你可知我的心。
怎么会不知呢。
段恪的嘴唇,侧面看起来,形态优美,淡淡的颜色,留在唇角的气息,在梦回时都不会忘记。
他对她这样的好。
可是,她没有回答他,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留下来。
她的家不在这里。
她已经没有家了。
再多坐一时,疾风安静地陪着她,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飘飘然,心头郁结的东西在风里好似一丝一丝地化开了。
“疾风,你听,号声,大将军回帐了。”低眼一瞅,糖块被吃个干干净净,疾风还不满足地在那些沾到糖屑的草丛里舔着,“我先回去了,不管我到了哪里,总要带着疾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