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生擒
月光如波,堪堪银华。
韩彦直所带的人马布置完毕,静静潜伏在后,前面一列不过是七八人的小队,两百人的呼吸似乎都是一致的,随着夜风起伏,融入进暗色,军中常有通用的手语,用在不方便开口的时候,比如此时,韩彦直示意若殷向后稍退。
临出门时,被梁夫人狠狠责怪了一通:“她肩膀处有伤,铁羽入体,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叫她一起去做什么。”
韩彦直摸摸头,笑道:“娘亲,这是在军里,哪里能一受伤就休息百多天,那爹爹帐下还有人马可用吗,我看殷姑娘也有意去这一次,老困在船上多没意思。”
梁夫人哗啦一巴掌拍过来,打在他肩头:“她是如花似玉的闺女,哪里像你皮糙肉厚的,记得给我好好照顾着她,少一根头发,回来拿你问事。”对若殷为着护其安全而受伤的事,梁夫人一直心存愧疚,好药内服外用也送了不少,又听得大夫说,这种伤口终会留下伤疤,她又很是叹息了一阵。
若殷知他好意,垂眼一笑,身子向后缩一缩,收到段恪身后去,整个人恰当好处地落在段恪背影中,她的脸离着他的衣服不过一寸的距离,龙王庙旁统共才这么大点地方,几乎每个人之间都挨得紧紧的,其余的人为着她,挤得更紧,不过是为了在她身周留出一块大些的空间。
月到天心,光明姣洁。
若殷闭一闭眼,那时候,他们一齐捉迷藏,先生说的,只要在一炷香内找不到他们,第二天便带他们去百里外的桃花圃耍玩,抓到一个便算他们输了,她和若明事先商量好,一定要躲在同个地方才有胜算。
那是后院青石板垒起的假山,中间有个不过一人宽的空隙,若明和她挤在里面,两边的石板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若明拼命往后靠,想让出稍微大点的地方给妹妹,若殷则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两个人都不敢说话,怕是再小的声音都会被精明的先生听到,前功尽弃。
两人生生憋出一头一身的汗,若殷觉得呼吸都是烫人的,几次听得先生的脚步声在不远处踏响,始终没有过来查看,大概是那地方实在太小,连先生都觉得没有可能会藏下两个人。
后来,若殷掰着手指倒数,十,九,八,七……
恍惚中,听到若明幼时的声音欢快地在耳边唤:“妹妹,时辰到了,先生,他输了。”
如真似幻的声音,两双小手相互拍在一起,银铃一般,好象还就是昨日的事。
韩彦直突然扬手:来了。
若殷尚未明白他怎么得知,已经有沉沉鼓声传出,一下子把静溢的夜空打破,通明的火把将半边天空都染得赤红。
山路畔,三人连人带马仓促着寻路,后面还跟着小队的亲兵,不想只是一瞬间,平地里冒出几百许的宋兵,哪里去躲,上天入地哪里都躲不过。
韩彦直双眼发亮道:“娘亲真是猜得奇准,这金兀术竟然是自己送上门来。”
山路窄窄,双面一围,料得他插翅都难飞。
那三人听得战鼓齐鸣,火光冲天,已经知得中了埋伏,偏偏山上山下都有伏兵,连绵成了一线,呐喊声不断,韩彦直手执长枪,飞身而出大喝道:“金兀术,今日还看你往哪里走的。”枪尖直挑,将左边一人挑下马来。
中间大将身披黄金盔甲,便是金兀术,他倒是不慌不忙,抽出腰间金雀大斧,冲着长枪猛击而下,韩彦直晓得他的厉害,向侧边借过一些,那大斧在枪身冲撞出长长一串火花,左脚不停,借力一勾,将落马之将救回。
韩彦直暗叫一声好,枪上红樱抖动,卷起碗大枪花,往金兀术心口直搠过去,金兀术身随枪走,避向左侧,左掌翻转,大斧又直扑门面而来,两人立时战做一团。
段恪长剑出手,带着宋兵将三骑后跟着的番兵尽数消灭,见若殷抽箭瞄准金兀术,连忙回身阻止:“小若,不可,今日,韩公子想必是要亲手将金兀术生擒,回去好送个天大的好礼给梁夫人,以尽孝心。”
若殷仔细看两人争斗,韩彦直倒是力处上风,虽然金兀术臂力惊人,双斧挥舞地如同团花一般,韩彦直的长枪从不离他的心口处,招招致命,迫得他一招未及又要回招化解,否则一枪挑了心口,立时便死。
四周鼓声愈发激烈,咚咚,咚咚,似在增力助战。
韩彦直越战越勇,攒、刺、打、挑、拦、搠、架、闭,招数灵动,变幻巧妙。
段恪再看得一时,不禁“咦”地一声。
若殷知晓他看出不妥,挤到他身边低声问:“段大哥,怎么了?”
“怕是今晚韩公子不能如愿。”
“此话怎讲。”
“那黄金盔甲的大将并非金兀术,想那金兀术乃金国第一神勇之士,连岳大将军提及此人也似有敬佩之意,只说可惜非我族人,韩公子武艺虽高,今日金兀术行程败露再过仓惶也不该如此不济,你看——”
果然,两人又交手十多招后,金兀术气力不济,被韩彦直一枪刚猛狠击出,逼开大斧,正中右胸口,哀叫一声落下马来,立时有精兵上前用牛筋特制的长绳牢牢捆绑住。
天已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