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很快就过去,册妃大典很快就到了,那天天还未放亮,殿里就热闹起来。
一大群宫女成群结队的走进风华殿,手中捧着盘盘大红的凤袍,金钗,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仿佛要嫁的是她们。
资历老的嬷嬷在柳师师耳畔唠叨需要注意的礼仪,一旁的丫环忙着为她试衣。
周围混乱而喜庆,却与女主人的表情全然不搭调。
柳师师面无表情的坐着,看不出喜怒,子矜远远看着,心中哀伤悲愤,她何尝不希望母亲得到幸福,她也曾一度以为皇帝可以填补柳师师这么多年的感情空缺,可是她错了,母亲的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父亲的。
她不由想起,小的时候,夜半时分母亲消瘦的身影,月光下,她的眼眸透过层层叠嶂落到虚无处,那种眼神,承载着一种深深的思念,将母亲的心残酷的吞噬着,永无止境。
可是,她却要嫁给一个她不爱,甚至恨的人。
想到这里,子矜的心蓦然痛起来。
这个时候,她从没有这般恨过她未曾谋面的父亲。
晨曦中,风吹过来,柳师师的脸在大块的红色中变得冷艳。
珠光宝气中,她的嘴角勾的苦涩。
她就要嫁给别人了,可是,你在哪里呢?
风吹过来,将她的思绪吹得遥远。
子矜静静站在那里,满腔愤懑。
“奴婢拜见灵公主!”
身后,一个细小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仲怔着转身,却见一个体型娇小的宫女低眉顺目的对她行礼。
看样子,似乎并不是过来帮忙的。
子矜皱了皱眉,淡淡道:“什么事?”
那宫女抿嘴一笑,往四周张望了一下,见无人注意她,将手伸进袖中,拿出一个纸条飞快的塞到子矜手中,抿了抿唇,一句话也不说转身离开了。
子矜暗疑丛生,走到无人处,皱着眉打开那纸条,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行飘逸有力的小字。
不看则已,一看便面如火烧,娇羞的红云悄悄爬上脸颊,眼角都不自觉染上笑意,心中某种喜悦丝丝的荡开来,想也不想便向殿外走去。
那是安王的字迹,大致交待了相约的地点时间,简练干脆的字仿佛一曲曲音符,将她的心变得雀跃。
迎面碰到走过来的昙,他一手拉住她,微微皱眉:“去哪?”
子矜脸色微红,抿着唇没有说话,昙微微一怔,看她的样子却也猜出了大概,眼眸中不自觉地闪过黯然,却又担心她的安危,缓缓道:“我叫紫奴陪你去。”
子矜微怔,忙道:“不用了,不远。”
昙见她焦急模样,苦苦一笑,无奈道:“好吧,不过还是小心些。”
“嗯。”
子矜忙应了,不待他说完,提着裙快步向约定地点跑去。
昙看她挺着肚子焦急跑着的背影,心中一时复杂难辨,只怔怔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身影渐渐隐没在稀微的晨光里,化作一抹无法掠去的翠绿。
葱郁的枝丫间,微光照在他雪白的衣上,投下一片单色阴影,伴着孤寂,伴着绝望,无奈的纠结着。
碧烟遮映间,精致小阁。
远处亭台楼阁,红墙琉璃瓦,枝叶微动,却没有半个人影。
子矜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这里,微微有些失望,想着可能是有事耽误了,只得耐心等待。
按理,作为女儿,这种时候她应该赔在柳师师身旁,可是,这本不是柳师师心甘情愿,侍奉在侧,也只怕图惹她伤心,只是,离开久了,未免说不过去。
子矜时不时的望向远处,极力搜索安王的身影,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不知何时闪到了她的身后。
她心中一喜,惊喜地回头。
“殇……”
话音截止到一半,余音未了,那人在她颈后一击,她微微一痛,没了知觉。
宫里输送蔬菜的马车往往定时进出,这日却早了半个时辰,马车上,一个可以乘开一人的封闭竹篮晃晃悠悠的随着马车抖动,检查车辆的侍卫们照例上车,检测。
见里面堆了一顿烂掉的菜叶,洋洋洒洒的铺满整个竹篮,也未加多想,手一挥,马车坦然出了宫。
远处,朝阳渐渐升了起来,普照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洒下一片红光。
汉白玉做的石阶,一望无际的攀延而上,气势磅礴的雕龙腾飞在玉阶中间,将皇家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
满朝文武躬身站立,皇帝一身繁重喜袍满面春光的坐于龙坐上,时辰就要到了,他情不自禁的心情雀跃。
她穿着喜袍朝他走来的样子,他已经在心中想象的千万遍,不要出什么变故才好。
龙目凌厉的扫过众人,他的目光有些焦灼。
小临子突然跑过来,在他耳畔嘀咕几声,他的脸蓦然变色。
也不顾等着的这一大干人,踏着大步跑去了风华宫。
安王他们一愣,不致发生何事,迟疑半晌,还是跟了过去,众臣侧目,现场有些混乱,却谁也没有发现,九王爷不知何时离开,急匆匆地除了皇宫。
风华殿里,柳师师一身道袍站在屋中央,面色平静,锋利的剪刀划过她的乌发,青丝散落了一地。
周围,宫女嬷嬷们跪了一地。呼喊着上前,却惧于她手中的剪刀,苦无对策。
皇帝闯进来时,见得便是这般情景。
“师师,你!”
皇帝瞬间变色,脸色阴沉的仿佛密布的乌云,怒发冲冠,浑身散发出骇人气势。
“为什么?”
皇帝胸口一起一伏,艰难的走近她,脸狰狞的扭曲着。
柳师师却只漠然看他,剪刀干脆的响声魔音般的传入他的耳畔,他一手抓住那把剪刀,锋利的刀刃狠狠的扎进他的手掌,浓烈的猩红顺着指缝流出来,他青筋暴起,眼眶欲裂,咬牙切齿的质问:“为什么?”
他只以为她会接受他,他不惜余力的讨好,顺从她,只不过博她一笑,可是为什么,她态度的好转,原来只不过今天对她的重重一击。
出家,她要出家,她竟宁愿出家也不愿嫁他!
有一刻,他又尝到心痛的滋味,被残酷的撕扯成碎片,痛得无法呼吸。
她只不说话,目光投向远处,虚无的缥缈。
“你要出家是么?”皇帝恶狠狠的看他她,指着地上跪倒大片的嬷嬷宫女,冷声道:“好,你们出家人不是以慈悲为怀么,你若敢出家,朕马上把这些人斩首,来人!”
他怒吼着,整个人仿佛发怒的阎罗。
宫殿里顿时哭叫声一片,锦衣卫成群的冲进来,将那些老的少得女子围了一圈,女子们吓得浑身发抖,哭喊着求柳师师饶命。
柳师师依然沉默。
皇帝愤怒的盯着她,血依然在他手上汩汩流着。
两人僵持着,谁都不说话。
一个白色的身影鬼魅般的闪进来,他淡漠的看着屋内形势,只轻声道:“丫头不见了!”
话一出口,安王神色一禀,猛地回头看他,随即飞奔着冲了出去。
柳师师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皇帝趁机夺走她手上剪刀,双手握住她的肩,语气中带着恳求:“师师,不要离开朕。”
“皇上,不要逼她了,她心已死,何不随了她的意。”
昙不紧不慢的开口,绝美的脸仿佛暗夜悄然绽开的昙花。
缓缓地,他转身,消失在葱郁晨光里。
丫头,你在哪呢?
皇帝不去看他,双目只紧紧盯着她,却发现,她那淡漠眼神里,失了神采,木偶一般的越过他投到远处。
心……死了么?
他震撼的不知所措,双手已经不知觉的放开她。
暗色的道袍上残留着他猩红的血液,她漠然地与他擦肩而过,缓缓地走出了风华殿。
“师师……”
他转过身踉跄着唤她,刹那间,心老了,觉得累了,他才发觉自己的力不从心,脚步虚浮的站在那里,期望着,她能回头看他一眼。
缓缓升起的朝阳里,她的背影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缓缓地,她的身影沉没在那片充满朝气的金光里,再也看不见。
可她,终究没有回头。
心中仿佛千万只小手撕扯着他的心,彻骨的思念和担忧填满整个胸腔,她在那里呢,他该早些来看她的,怪不得,他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他只以为柳师师将她支了出去。
安王寒着脸,握起拳的微微的颤抖着。
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搜!”
他冷着声音开口,恨不得将皇宫翻过来。
痛!
颈后痛得厉害。
子矜皱着眉缓缓睁开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景象,一个温润的声音就魔音般的传到了耳畔。
“子矜,你醒了。”
听到声音心中猛地一跳,心中暗恨,极不情愿的看清榻边望过来的脸,果然是一脸温和笑意的九王爷。
待想清前因后果,终于明白是眼前人布的局,利用安王的书信让她掉以轻心,就这么轻易的入了人家的圈套,子矜不由暗骂自己笨。
“九哥以这么隆重的方式邀子矜来,不知所谓何事?”
子矜笑意盈盈,却不自觉地护住了隆起的腹部。
九王爷望着她的笑脸一时失神,“九哥”二字却毒蛇一般的侵蚀着他,让他的心扭曲起来。
她在警告他么,她是公主,他的妹子,他怎能动她?
他却笑起来,俯下身凑过去,笑得暧昧:“亲妹子我都不在乎,何况只是挂着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