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坐在床边,发丝散乱的贴在颊上,眼眶微微发红,本来清瘦的脸越发清减,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随风而去般。
安王的心猛地被针扎了一下,他只被恨意蒙了双眼,却从没发现她的憔悴,她的焦急和她对命运的无奈。
亲人在牢中生死未卜,在牢外的人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所作为,也许这种折磨远远多于牢内的,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一种无止境的煎熬罢了。
他看得心酸,胸中涌上满满怜惜,叹了口气,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大掌握着纤细的腰际,将她拥的越发紧起来。
子矜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有些慌乱,终究抵不住那熟悉的气息和安心的感觉,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突觉像是漂泊的小船找到了港湾,温暖的安全的依恋着,再也不想离开。
“我会安排你们母女俩见面,她很好,你不用担心。”
安王低低说着,磁性沉稳的声音声声石子般的罗在心湖,她突有一种哭得冲动,却死死的咬着唇不肯发出声来,心中空寂而没落,她可以忍受他的冷酷无情,却对他的温柔毫无招架之力,也许她没有勇气去留住他,也许她只想逃避这段不该发生的感情,却在这个时候有了他们共同的孩子,她不知道他知道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只觉剪不断理还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来纷乱的心愈加没有了头绪。
“王爷……”
小梅尖锐的声音极不适时的响起来,看到屋内的情形不由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的捂着嘴,随即又羞赧的笑起来,低着头望着脚尖不敢再看。
安王松开子矜,面色不变的站起身来,单手握住她的膝,弯了腰抬手去脱她的鞋。
子矜吃了一惊,见他放下身架为自己脱鞋,竟一时百感交集,两手急急抓住他的手,怔怔道:“王爷?”
“别动。”
安王看也不看她冷冷开口,将她的鞋脱下来放到一旁,又将她的腿抬到床榻上,拉了幔帐掩住,只露手腕出来,这才罢手。
子矜透过幔帐看他,隐隐的只见一袭白影,墨色的眸灼灼的看过来,她也怔怔看着,胸口轻微的起伏,越发不是滋味了。
安王这才看向小梅,淡淡道:“让大夫进来吧。”
小梅这才笑嘻嘻应了,转身出去,过了一会,一个身材瘦长的中年人提着药箱进来,含笑对安王行礼。
安王微微颔首,客气的让开,淡淡道:“先生请。”
那中年人上前轻脉,半晌看了安王一眼,没有说话。
安王看得皱眉,俊脸上闪过淡淡担忧,压低声音询问道:“怎样,可要紧么?”
那大夫微微一笑,起身拱手道贺:“恭喜王爷,夫人有喜了。”
有……喜……
一道光亮倏的闪过眼底,安王冷峻的面容竟有些动容,袖中的拳悄然握起,却怎样也掩不住那突来的喜悦,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唇角不自觉地勾起,脸上的笑意仿佛春日里绽开的粲然花朵,春意浓浓,霎时间温暖许多。
“送大夫。”
安王笑意浓浓的亲自将大夫送到门口,那大夫边走边嘱咐:“夫人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王爷千万要注意夫人的身子,莫有了差池。”
闻言,安王突地一滞,诧异问道:“两个月?”
“是啊,夫人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那大夫注意到安王脸色不善,心中纳闷也不敢再说,安王却已停了脚步,对身旁的下人吩咐道:“送大夫回府。”
那大夫被人带下去,安王已转身进了楼,屋内小梅正在和子矜谈心,见安王进来福了福径自退了下去。
安王面无表情的走到床前,白色的衣在昏黄的烛光中蒙上淡淡光晕,他挑起幔帐,微俯身看她,脸埋在深深阴影中,声音沙哑的道:“老四的孩子?”
子矜惊诧的看他,胸口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握着被子的手情不自禁的战栗起来,她摇着头笑的讽刺:“为何这样说?”
“两个月前,我们在哪里你自己清楚,我没有碰你,除了老四还能有谁?”
以往的种种又浮现出来,他可以相信子矜却不敢相信烈王会白白的放过她,浓重的醋意便像生了根的藤蔓紧紧地将他的心缠绕起来,联想到她对他的百般拒绝,若即若离的行为便也有了解释,拳被握的痉挛,几乎将那幔帐扯下来。
“没有碰我?”
子矜突然不知如何回答,往日的情景一幕幕的在脑海中展现出来,也许她可以猜到当时他处于昏迷之中没有记忆,却仍然忍受不了他的冤枉和侮辱,只气得嘴唇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猛地坐直身体,指着外面愤怒的道:“你走,你既说与我没有半分瓜葛,关心我腹中孩子是谁的又有何用,你走……”
安王也被她强烈的怒意激起汹汹怒火,他冷着脸看她,单手抓住她的衣襟,咬牙怒道:“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休想!方才的话我收回,你还是我的妾,我的人怀了别人的孩子,你说我改如何处置你。”说着转头大声吼道:“来人。”
小梅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不明白为何形势变得这样快,方才安王还笑意融融,现在却如乌云密布般阴沉的骇人,只惊得话也说不全:“王爷……”
“去叫韩婆来,她知道该怎么做。”
安王冷冷的松开子矜,怒气冲冲的大步走出去,子矜和小梅听到他的话,脸瞬间变得雪白,小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安王的腿,苦苦哀求:“王爷,孩子两个月了啊,怎么能说打掉就打掉。”她不知发生什么,急忙看向坐在床上的子矜,劝道:“子矜姐姐你说话啊,你和王爷肯定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了不就好了么?”
子矜却只惨白着脸死死盯住安王的背影,凄凉的喃喃自语:“你要杀了他,你要杀了他……”
她想到昙想到两人截然不同的态度,想到他一次一次对她的纠缠伤害,只觉对他涌出深深的失望,一种无望的感觉又袭上来,只觉得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一时怒极攻心,浓浓的血腥味道在喉间乱窜,猛地呼吸不畅,胸口堵得厉害,被扼住喉咙般难受,一口气没有上来,身子便直直的摔倒到床上,晕了过去。
“子矜姐姐!”
小梅看到子矜的身体失了力气的摔倒在床上,尖叫一声,松开安王的腿飞快地向床上奔去,安王也已发现,大步跑到窗前,推开哭得满脸泪水的小梅,满脸惊慌的抓住她,急急得唤道:“子矜……子矜……”
子矜面无血色,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一种失去的恐惧的感觉飞快的占满他的心房,他疯了般对着一旁的小梅怒吼:“还不去请大夫!”
小梅这才回过神,脸上的泪水也顾不得擦,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安王紧紧地抱住子矜的身体,将头深深埋在她怀中,一时不由后悔万分,声音艰涩的喃喃开口:“是我不好,我不该发火,明知你有了身孕还气你,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不管谁的孩子,我都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你醒过来……”
怀中的人瘦得厉害,轻轻一握便能抱个满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害怕失去她,那种空落得恐惧就像一只只蚂蚁慢慢的啃噬着他的骨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宠她也好,爱她也好,恨她也罢,到底她活生生的在他眼前,可是怀中的她紧紧地闭着双眸,那双清澈的眸子迟迟不肯睁开看他,他才意识到,有种爱是深入骨髓的眷恋,要强也好,尊严也罢,都抵不过那人性命来的重要,他从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从不懂得那些他所坚持的东西对所爱人笑容的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小梅跌跌撞撞的又将那大夫拉回来,屋内的情景未免有些混乱,韩婆闻讯赶来,也派了几个丫环守在一旁,安王黑着脸一语不发的坐在床边,只紧紧盯着床上人的面容,生怕错过一分一毫。
大夫诊完脉,开了方子,才拱手向安王禀告:“王爷,尊夫人气急攻心,一时胸闷才晕厥过去,身体倒无大恙,只是险些滑掉胎儿,若不是抢救及时,只怕后悔都晚矣,还望王爷千万注意夫人身体,切忌动怒,莫要情绪过于激动,这次教训不要再犯啊。”
安王皱着眉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却未放松丝毫,声音冷的厉害:“怎么还未醒?”
那大夫微微一笑,说道:“夫人思虑过多,平时定是休息不好的,王爷莫急,过几个时辰,夫人就自然醒过来了,倒时服些安胎药,方无大碍。”
安王脸色稍缓,手紧紧握住她的,眼眸中渐渐浮现暖意,他攥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细细的为她盖好被子,眼睛却依然不敢在她面容上离开片刻。
屋内的丫环大多都被谴了出去,小梅送大夫出去,也只有韩婆站在一旁,她惊诧的看着安王的一举一动,苍老混浊的眼眸中透出深深担忧,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安王,叹了口气,径自退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浓浓的黑液悄悄散去,晨曦来临,鲜红的颜色照亮天际,梨烟苑里静得听不到丝毫声音。
床上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浓密的睫毛蝶翼般的颤抖,缓缓地,她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