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站在那里,雪白的身影僵直冷硬。
子矜的脸上掠过深深失望,她低下眼帘,疲惫的停靠在墙壁上,淡笑道:“子矜知道无论怎样补偿,王爷心中那道鸿沟都无法消除,也许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以为我离开才是对王爷最好的,却没有想过会让王爷受到伤害,我们……”她怔了怔,身体顺着墙壁滑下来,她抱着膝,抬眼看他,只觉眼中干涩,泪意已经无法涌出来。
“王爷是个有抱负的人,定不会和我这小女子过不去,我只是不明白我有什么错,不能反抗的成为你们手中的一枚棋子,没有自己的意愿,被你们随意利用来利用去,我无意于你们权利的争斗,却被你们拉进漩涡的中心,身陷泥足,不能抽身,我才和母亲刚刚重逢,却又不得不分开,弑君也好,造反也好,总是有因有果……”
“住口!”
子矜还未说完,安王就上前打断她,他一把抓起子矜的衣襟,怒道:“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还想不想活了?”
她睁着美目看他,清澈眼眸中闪过从未有过的暗淡,安王的心蓦然被揪得紧紧的,他死死捏着手中布料,冷冷道:“柳子矜你听着,你母亲还有的救,你这个样子做给谁看,想让本王可怜你么,你就这点出息?”
湖水般的眸子中蓦然闪过一丝光亮,她急急抓住安王的手腕,迎上那双黝黑的眸子,执拗的道:“我不要娘死,也不要昙成为替罪羊。”
安王微微一滞,他蓦然冷了脸,道:“柳子矜,不要太贪心!”
她死死抓住他,纤细的指扣进麦色的肌肤里,她咬着唇倔强的道:“我可以替他们,只要……只要给我一点时间。”
“你!”
安王冷冷看她,抓住她衣襟的手猛然揪得更紧。
“你若真的想救他们,我可以帮你,但是你给我记住了,在我想清楚怎么处置你之前,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呆在这。”
他猛然松开她,回身穿了衣服,转身下了楼。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思绪分外烦乱,天还是那样白亮明媚,洋洋洒洒的照进来,却没有了先前的炫目。
也许,他们真的无法再回到从前,她慌乱的逃离,他愤怒的追寻而来,却不知,当她回身停滞脚步时,两人,早已偏离了原点,无法回去了。
安王在书房关了一天,掌灯时分,才派人叫子矜过去。
书房里被灯光洒的昏黄,他坐在椅上闭目不语,灯光下,他冷硬的线条变得异常柔和,深邃的轮廓投上淡色阴影,雪白的衫子散发着橘黄的光晕。
似乎听到响动,他缓缓睁开双眸,见子矜进来,扫了一眼两旁摆放的杌凳,淡淡道:“坐。”
子矜依言坐下,抬头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心中一阵抽搐,似乎明了什么,幽幽叹了口气。
“听着,本王放你走,从今天起,你不是我的妾,你我再无任何瓜葛。”
安王用了极大力气才缓缓将这几句话说完,他皱了皱眉看向子矜,子矜脸上亦是看不清神情,她吐了口气,淡淡笑道:“子矜明白。”
他们二人再也无法毫无隔阂的在一起,即便强制在一起,也只留尴尬,又何苦……
安王点了点头,从书桌上拿了一个不大的纸片交给她,子矜疑惑的结过,却听安王淡淡道:“老九正在调查令堂和昙的事,我已命人将线索统统斩断,他们若是知道柳师师还活着,又是你的母亲,到时在父皇面前挑拨,我和你们只怕都逃不掉。”
子矜淡淡扫了一眼,又将那纸条递回去,突然想到寒夜,便道:“无影阁的手下正在灾难中集中力量想救昙和母亲出来,我想,他们的方法必难成功,倒是可以帮助王爷收集情报,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也说不定。”
她淡淡说着,昏黄中,桃花般的面容如平静的潭水,惊不起半丝波澜。
安王别过目光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望着那跳跃的烛火,皱眉出神。
子矜也怔怔望他,突见他猛然看过来,四目相对,他挑着眉戏谑笑起来,子矜微觉尴尬,急忙别开眼。
安王轻咳几声,淡淡道:“忘了告诉你,老六暗中派了大批人马寻你,府里也难以避免会有他们的眼线,你便搬到君子苑来住吧。”
她没有说话,诧异看他,他却如知晓她想法一般径自道:“你率领无影阁为我搜集情报,我帮你救人。各有所用,我保护你也是应该的。”
子矜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对他福了福,淡笑道:“子矜告退。”
安王深深看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门轻轻阖上,安王微微有些失神,这时一旁的墙突然门一般的打开,禄王笑嘻嘻的走出来,笑道:“三哥,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怎么又让人家搬到君子苑了?”
安王嘴角一勾,淡淡道:“她不喜为奴为妾,我便给她一个新的身分,又有何不可。”
禄王敛了笑看她,微微皱眉:“三哥,你还是放不下她。”
安王的脸蓦然冷下来,烛光微微跳跃,他的脸在烛光中乎明忽灭:“我冷殇一生只爱过这样一个女子,又怎会轻易的舍弃,她要救,我便帮她救,我倒要看看,老九他们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爱,多么陌生的一个字,思索一天,回忆种种,他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这一个字。
他冷殇认定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错过呢?
禄王没有说话,径自坐下,皱眉道:“那日无故出现刺杀她的黑衣人至今尚无头绪,臣弟在想,说不定是昙的仇家来寻仇,与她并无瓜葛呢?”
闻言,安王摇了摇头,又道:“那些黑衣人招招狠戾,直刺要害,显然是有目的的刺杀,我怀疑这些黑衣人是江湖上某个杀手组织出的手。”
禄王隐隐觉出一些眉目,欣喜地站起身来,说道:“我这就去查。”
安王点了点头,禄王告辞欲走,快到门口似又想起什么,回身提醒道:“三哥,忘了告诉你,听说宸妃娘娘暗中把几个商号的经营权交给了老九,三哥你要小心宸妃娘娘,也不知道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安王沉吟一声,微皱眉头:“陈家虽都是商家,却财富雄厚,势力不可小觑,父皇迟迟没有动静,一定有他的打算,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禄王笑了笑,不再说话,转身出去了。
万物恢复寂静,屋外传来风吹过的沙沙声。
他在书房中安坐一会,起身出了房门,身后的侍卫尾随而上。
他无目的的漫步在小径上,走过亭台楼阁,走过他的卧房,最终缓缓停住脚步,举目看着闪烁的灯火,看着苍穹中的点点星光,猛然记得,她曾这样问他。
“你愿意为我放弃所有星辰么?”
他不由勾起嘴角笑起来,柳师师的话果然是对的,用心去体会,果然比用眼睛看来的真实。
这样想着,他举步向后院走去,梨烟楼尚闪烁着点点灯光,一楼小梅正在收拾东西,见安王进来,急忙行礼,他挥了挥手,低声问道:“姑娘在楼上么?”
小梅急忙答道:“是。”
安王点了点头,抬脚上楼,见小梅望着他欲言又止,微微皱眉道:“什么事?”
小梅有些支支吾吾,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试探得道:“子矜姐姐还没有告诉王爷么?”
安王一怔,有些不耐烦,小梅心中胆怯,看他神色也猜到子矜并没告诉他孩子的事,想到子矜的嘱咐,急忙转移话题,抿着唇道:“子矜姐姐回来时脸色并不好,王爷快去看看吧。”
听她说的是这个,他冷冷看了小梅一眼,没再说话,举步上了楼。
里面却没有见到人影,床上的幔帐已经放下来,他疑惑的走过去,挑了帐子看了一眼,床铺已铺好,却是空空的没有人影,隐隐约约从隔壁传来细微声音,他皱着眉走过去,却见子矜痛苦的皱着眉,单手捂着唇,对着痰盂呕吐。
“病了?”
安王上前扶她,一手握到她纤细的腕,心中没有来的疼。
子矜没防备安王闯进来,惊慌得拿了帕子擦去唇边污秽,见他握着她的腕,急忙挣开,闪躲的笑道:“王爷怎么过来了?”
安王的眉不由蹙成一团,他冷着脸重新攥住她的腕,将她拉到床上坐下,转身唤了小梅来,声音微含怒气:“姑娘病了也不知道,你们怎么侍奉的。”
小梅有苦说不出,只委屈的低着头,子矜急忙替她求情:“我没事……”
安王未曾说话,转头冷冷看她,冷冷开口:“住嘴!”
子矜的话嘎然而止,见他脸色阴沉,竟不敢再说,只老实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安王似乎对子矜的表现很满意,将目光看向小梅:“还不去请大夫!”
小梅这才松了口气,笑嘻嘻的应了,朝子矜暗暗眨了眨眼,飞奔而去。
子矜有些忐忑的看着安王,却见安王转过身抱臂看她,挑着眉问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