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时,白亮的阳光铺了满满一铺。
身边空空,子矜昏昏沉沉的抱着被子坐起身,一时分不清状况,晃了晃头,用掌心用力抵着额头,这才好了些。
“君公子醒了,喝些汤醒醒酒吧。”
耳畔,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
子矜吃了一惊,睡意已经醒了一大半,抬头,却见是一个年轻男子对着她淡淡的笑,一身侍卫服侍,手上托盘上放着一碗温香的汤。
她接了那汤,笑着礼貌的问道:“请问大哥这是哪?”
那侍卫一愣,随即又笑起来,说道:“看来君公子醉得厉害,在下是三爷的贴身侍卫萧烬,各位王爷都去迎接圣驾了,君公子您也快些吧。”
子矜愣了愣,这才记起昨天随着安王回了帐,然后喝了些酒,后来……
后来怎样一时也没有记起,听要迎接圣驾急忙端起碗喝掉那汤,感觉好些了才整理了仪容,向帐外奔去。
这日天气还算很好,阳光高照,积雪却依然顽固的不肯化去,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远远的就看到远处跪了一大片的人,最前面,几个皇子恭敬的站在一侧,明黄的仪仗缓缓前行,看不到人,只看到诸多黄色耀眼的旗帜飘扬而过,脚步声整齐有力,将皇室庄严的威力彰显十足。
子矜急忙钻进烈王身后的队伍里跪下,气氛肃穆寂静,诺大的场地寂静的没有声音,只听得到风吹过雪层卷起的呼呼声。
那明皇帐子渐渐停住,一旁的太监们搬了矮凳放到皇撵下方,一身明皇服饰的皇帝优雅沉稳的走出来,他面目俊朗,面容温和却隐隐透着摄人气势,举手投足散发出无形霸气,虽人到中年,依然神采奕奕。
众人见状,顿时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响声震天,天地都为之震动。
声音穿越茂密丛林,一群飞鸟猛地冲出丛林,振翅高飞,飞向遥远天际。
皇帝似是心情很好,呵呵一笑,说得和蔼:“平身吧。”
“谢皇上!”
众人这才起身,子矜也随着众人站起身来,扫去膝上沾染的雪渍,挺直的站在队伍中。
几位皇子稳步迎上去,拥簇在皇帝周围,低声笑语,皇帝时不时发出愉悦响亮地笑声。
众人紧跟其后,子矜走在队伍里,遥遥看去,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走在皇帝身侧正低声和皇上说话,皇帝会心一笑,点了点头,这时九王爷不知说了什么,皇帝哈哈大笑。安王也是勾着唇笑得淡然。
仿佛感受到人群中投过来的目光,他微微回头去看,目光扫过子矜走着的地方,不带一丝停留,又很快转过头去了。
子矜被他目光一扫,吃了一惊,做贼似的往一旁人身旁靠了靠,不经意的却看到一直在皇帝后面跟着的烈王远远的朝她看过来,触到她平静的面容,直直的看她,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一旁的六王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他却猛地回过头,六王爷没有他到底在看什么,仍是不死心的王人群中看了看,未果。
子矜微微皱眉,脸色平静。
众皇子跟随在皇帝身后到了早已布置好的场地上,中央放了一把金黄宝椅,后面明黄仪仗整齐排列,两旁是各位皇子坐的靠背椅,中间一个雕花矮桌。
皇帝先落了座,对诸位皇子淡淡一笑:“坐吧。”
众皇子忙道:“谢父皇。”这才端正坐下。
安王坐在左上首,按次序而来,烈王坐在对面,禄王坐在左下首,六王爷右下首,九王爷最末。
子矜随着烈王的侍卫们站在他身后,正好与安王遥遥相对,他的目光却片刻也不在她身上停留,只转头和禄王低语。
皇帝微微一笑,看向烈王,说道:“听诚儿说烈儿正在学习诗文,可是真的?”
烈王身体微微一滞,急忙拱手恭敬答着答道:“回父皇,六弟这是在编排儿臣呢,儿臣一时兴起,想看看罢了。”
皇帝哈哈一笑,指着六王爷摇头:“老六,你四哥可不承认呐。”
六王爷也是爽朗一笑,站起身来拱手道:“父皇,四哥这是谦逊,他还找了个伴读呢,听说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是个难得一见的才子。”
在座的人一听,脸上微微变色,子矜的心不由“咯噔”一下,跳得厉害。
皇帝一愣,朝前面优雅探头,略带好奇的看向烈王,笑道:“看来烈儿是有备而来啊,朕倒要看看烈儿的伴读是何等人物。”
烈王身形一僵微微迟疑,皇帝淡淡看他一眼,目光中已透出无形威严:“传。”
伺候在一旁的太监轻甩拂尘,扯着尖锐嗓音喊道:“传——”
子矜深深吸了口气,急忙从后面人群穿过,不被不亢的来到众皇子面前,优雅俯身跪拜:“草民君匪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见是个纤瘦少年不由微微一愣,质疑的在烈王面上逡巡,目光凌厉。
烈王生生受了,朝他淡淡笑道:“父皇可不要小看了她,一试便知,连三哥都对她大加赞赏呢?”
“哦?”
皇帝挑眉,目光已没有先前那般柔和,看向安王笑道:“能让老三夸赞的人还真是不多。”
安王面容沉静,朝皇帝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抬起头来。”
皇帝终于将目光落到仍然跪着的子矜身上,语气淡然却急具威严。
子矜这才缓缓抬起头,触到皇帝探来的目光,又缓缓低下。
她一身黑衣,唇红齿白,正值青春年少,虽只看一眼,就觉不是池中之物,只是,皇帝在看清她面容的时候有微微的怔仲,嘴角略僵,带着不易察觉的惊诧。
安王一直沉稳坐着,袖中的拳悄悄握起,再看烈王和禄王也略带紧张神色,六王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九王爷则淡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膝跪的有些麻,皇帝的目光才从她身上移开,淡淡道:“平身吧。”
“谢皇上。”
子矜俯首称谢,缓缓地站起身来,腿跪的麻,身子略略不稳,身形却站的笔直,低着头不卑不亢的站着。
皇帝不由眯了双目,饶有兴趣的道:“看来不试试你,老六只怕心中不舒服。”他微微探了探身体,笑道:“这样吧,你就以雪为题,让朕看看你的本事。”
几人微怔,雪这个题目并不特别,只是正因为赞雪的太多,难以出新意,皇上出的这题,让人揣摩不到喜怒。
安王静静看她,看不出表情,禄王却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
子矜略略凝神,沉思片刻,启唇吟道:“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
话一出口,众人微愣。
安王抬眼看她,满目复杂。
九王爷目光玩味,烈王却是脸色古怪。
良久,皇帝朗声大笑,赞道:“小小年纪能奏出这般大气的诗来,实属不易,看来老四的府里是卧虎藏龙啊。”
烈王脸上浮起一个僵硬笑容,拱手说道:“父皇缪赞。”
皇帝又是一笑,对子矜淡淡道:“赏。”
子矜急忙跪谢,正要退下,九王爷突然站起身来,温和提议道:“父皇儿臣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皇帝脸上笑容未褪。
“君公子才华横溢,不入朝为官实在可惜,儿臣斗胆为君公子请个官职。”
他笑意融融,说得诚恳。
皇帝凝神沉思,并不答话,他转头看向微微皱眉的安王,淡淡问道:“殇儿觉得如何?”
九王爷和烈王见皇帝竟征求安王意见,都不由一怔,面色微冷,却也不敢表现半分不悦,只平淡望着。
安王抬眼看了子矜一眼,长长的袖子遮住手背,拱手道:“本朝官员选拔都要通过乡试,儿臣觉得君公子虽为四弟府里的人,但规矩不可废,君公子若想入朝为官,参加乡试即可。”
皇帝淡淡点了点头,笑道:“朕也懒得关心这个,这些琐事,便交给你办吧,朕乏了,都散了吧。”
闻言几人忙起身恭送,皇帝临走略略看了子矜一眼,转身大步进了皇帐。
九王爷和烈王的脸色并不好,几人各怀心事,各自回帐。
安王走过子矜跟前微微一顿,看了看她,冷冷道:“若想自保,就敛其光芒,你若真想做欺君的事,本王也不拦你。”
子矜抿着唇,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没有说话。
他复杂看她一眼,擦身而过。
烈王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腕拉着她就走。他把她强制拉到营帐,唇紧紧抿着,力气大的惊人。
“放开我!”
子矜猛地神情激动得甩开他,胸口起伏不定,眼眸中是冷冷的厌恶。
烈王倏的愣住。
“玩够了么,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打倒他,就光明正大的来,使这些阴招算什么本事,我若今日不以那首诗讨得皇上的欢心,他会以为你这个儿子又在玩世不恭,不容易争取来的好感为什么不争取,你就这么恨他?”
她直视着他的双眸,激动得说着。
被她的凌厉眼神镇住,他踉跄退后一步,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突然哈哈大笑:“可是,你看到了么,父皇还是看不到我这个儿子,你是我府里的人,他却去询问老三,还说什么这等事交给他来处理。”他俊目圆睁,重重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面目狰狞:“是他,是他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他凭什么安然享受本该属于我的,却虚伪的反过来帮我,徒落个好哥哥的名声!”
他一把揪起子矜的衣领,双目通红,大声问道:“说啊,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