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灯光中,他的眼眸寒冰一般的没有温度,下巴的线条优美而冷硬。
他修长的指不轻不重的按在她的腕上,指尖微凉清润。
不远处,一朵灿烂的昙花手镯静静开放在她的腕上,优美而脆弱,他的力道蓦然加重。
子矜一手打开他,举杯一仰而尽。
酒温热而辛辣,火一般的灼烧着她的胃,也灼烧着她煎熬的心。
她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直到那酒壶没有了先前的重量,稍稍一碰,“啪”的一声倒向桌面,却一滴也未洒出来。
胸中仿佛燃烧着一把火,她怔怔看着那酒壶,喃喃道:“没了……”
一只大手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声音冷硬:“别喝了!”
她抬眼看他,不知何时眼前的安王变成两个,交错的重叠在一起,他黝黑的眼眸像极了天空中灼亮的星光。
“若我是天空中最飘渺的那颗星,你会为我驻足么?”
她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扣住,神情激动地问。
他的身体一僵,深深看她,半晌才从薄唇中迸出一个字:“会。”
她笑起来,笑得万物都失了颜色,她起身俯过去,俏鼻贴近他的脸颊,双眼迷离氤氲,两颊浮上一抹红润,伴随着清淡的酒香,她吐气如兰:“那么你愿意为我抛却苍穹所有星光么,纵使我是这般渺小,这般不值得一提!”
她的唇红润的似刚开的桃花,尖尖的下巴优美的连接着洁白的脖颈,因喝了酒而浮上粉嫩的红色。
他挑着眉,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看着妖娆的她,只觉他自己也醉了。
见他不回答,她伸出细长的葱指,轻佻的勾起他冷硬的下巴,眯了双眼,雾气四射:“回答我!”
他深深看着她,眼眸深沉四海,压抑身心暗涌的欲望,他挑开她的手,声音沙哑的开口:“怎么,这又是老四安排的美人计么?”
心被重重撕裂,她睁大水汽朦胧的双眸,惊愕的看着他。
他的笑勾得冷酷,哑着嗓子继续道:“你太习惯欲擒故纵,让我对你产生兴趣后再毫不怜惜的走开,怎么这次又故技重施么,让我在决定忘记你的时候,再重新出现到我面前,那么,你这次的目的,就是让我为你放弃一切么?”
酒香浓浓,他的眼眸痛楚而残酷。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只觉酒意浓浓的泛上来,头脑昏昏沉沉,脸颊似火,心冷如冰。
也许,她是真的醉了,说了不该说的胡话。
良久,她坐回身怔怔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溢出泪来,脸笑得抽搐,她终于抬起头望他,眼底湿意暗涌,她妩媚看他,自嘲的问道:“就算是真的,你会答应么?”
她望着他,醉眼迷离,水汽涌上来,琉璃一般的灼亮,她张着唇,眉宇间带着脸她都不易察觉的希翼。
他也深深看着她,胸口微微起伏,强自压制莫名涌起的空洞与怜惜,桌下袖中的手紧紧握起酒杯,指节泛白,唇紧紧抿着,用他自己都觉残忍的话语说道:“不会!”
其实,她不知道,他想告诉她,无论他的天多大,那里也只有她一颗星光,他不仅为她驻足,还会为她痴迷,生生世世都不愿再看别人一眼。
它们是两个想汲取温暖的刺猬,靠的越近,便伤得越重。等他们学会了自我保护,远远的离开对方,才知道那颗刺已经扎进心里,拔不掉,触不到,生生地化作心中不可遏制的煎熬。
她咬着唇,眼中水光跳跃,勾着笑,泪水终于笑得溢出来,她吃吃的抬手擦去,身体坐的挺直,一只手紧紧抓了桌沿,只抓的那桌上留下褐色指痕,她风轻云淡的道:“王爷进步了。”
安王的脸瞬间变得铁青,手中的酒杯终于承受不住他的怒意,“砰”的碎裂,参差不齐的碎片深深刺进皮肤,流出汩汩献血,殷红的血迹顺着掌心流下来,落到雪白的袍上,仿佛冬日里开放的血色红梅。
他却毫无察觉,手握的越发紧,胸口剧烈起伏着,喉间沙哑的发出嗓音:“看来本王应该谢君公子的褒奖。”
子矜怔怔的看了看他,困难的开阖樱唇:“王爷客气了。”脸上淡淡的笑容僵硬的保持着,仿佛一放下笑容,某种坚持就会崩溃。
时间突然静止了般,两人就那样坐着,似乎在望着对方,又似乎不是。
一阵冷风尖锐的从背后吹进来,刺骨的直袭脊背,子矜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酒意也散去许多。
安王也觉察到帐内突来的冷意,抬头看去,却见营帐门口烈王挑着厚重的帐帘一脸寒冰的站在那里,突袭的冷意从他身后长驱直入。
他松开手,扯了身后一块雪白干净的薄巾覆在鲜血直流的手上,脸上面无表情的道:“原来是四弟来了。”
子矜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一下,缓缓松开依然握着桌沿的手,轻轻地动了动早已僵直的指节,又慢慢握起拳头,没有回头。
烈王放下帐帘大步走进来,带来一身风雪,凉凉的袭进来,驱散了屋内浓浓的温暖。
“臣弟听说三哥需要人手整理书籍,便想赶过来帮把手。”他一手揽起子矜的腰,紧紧捏着,脸上挂着邪魅的笑。
子矜微微皱眉,却没有说话。
安王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努力的从他握着子矜腰际的手上别开,淡淡道:“难为四弟费心。”
烈王冷冷一笑,扫了一眼凌乱的桌上,笑道:“看来三哥并不打算整理书啊,那臣弟便带君公子回去了。”说着,故意将子矜往怀中带了带,强制揽着她转身朝外大步走去。
“站住!”
冷风从被挑起的帐帘外直直的吹进来,身后安王的声音便也和这风一般寒冷。
烈王刚刚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他转过身邪笑道:“三哥还有什么吩咐么?”
长长的薄巾覆在他手上,直直坠落,挡住身上刺目的猩红,安王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她留下。”
烈王咧嘴一笑,握紧了子矜的肩头,满不在乎的问道:“如果不呢?”
安王深深看他一眼,冷冷开口:“留下她,咱们兄弟的情谊到此为止,你再也不欠我什么。”
寒风冷冽刺骨,他的话也是一般的冷酷决绝。
子矜猛地抬口看他。
烈王脸上满不在乎的笑僵住,眼眸中风起云涌,半晌才敛了笑,咬牙切齿的冷声道:“好,你够狠!”话一出口,猛地将子矜推开,甩袖而去。
风扬起外面层层细雪,透过缝隙迎面打过来,吹乱了发,子矜怔怔看着安王,一时不知如何反映。
他竟为了她连兄弟之情也不顾了么?
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安王扫她一眼,转过身随意擦掉手上的血迹,将那薄巾随手扔到一角,淡淡道:“本王说过,除非我不想放手,是我的就是我的,任何事物都一样,你也不例外。”
帐帘被外面的手下掩上,子矜低着眼帘,心中不知到底是何种滋味,抬眼见他动作有异,眼前影像一会模糊一会清晰,不由皱眉道:“你的手怎么了?”
安王没有说话,单手解开身上的盘扣,将外面罩着的衫子和裘衣脱下来也扔到了一边。身上只穿了一件褻衣,修长的身形在淡淡光晕下显露无疑,又撕了一块布条包在手上,回过身,却见子矜脸色微红的尴尬看着他。
“君公子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何必这般吃惊!”
安王挑了眉看她一眼,冷着脸淡淡开口道:“帮我把格子上的书拿下来。”
子矜的脸微微一红,这才发现桌子一旁的格子上堆放了厚厚的书籍,看了他一眼,脚步有些虚浮的走过去将桌子收拾起来,然后笨拙的将那书放到了桌子上。
眼前的影像又开始模糊,脑部也是晕晕的,她不由弓着身子微晃了晃头。
安王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从她身后单手拎了她的领口,轻而易举的就将她推倒在床板上,子矜没回过身已经重重坐到床铺上,臀部被硌得生疼,她还不忘抬起头警惕的看他。
他脸色猛地一沉,将薄被重重的扔到她怀中,冷声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假山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子矜身体一滞,看着他没有说话。
“本王今晚没兴趣。”
安王怒气又泛上来,黑着脸转过身不看她,又坐到桌前看起书来。
似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她也实在晕得厉害,抱着被子看他一眼,便也晕晕的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昏黄的光柔软的照在桌上,眼前的文字突然长了腿似的到处跑,却怎么也看不到眼里。
夜渐渐深了,手下早已将剩余的饭菜收拾了下去。
灯静静的燃着,屋内祥和一片。
安王看的心不在焉,终于转过身怔怔看她,见她孩子似的睡得极香,忍不住走过去躲到床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静静出神。
她的睫毛浓密的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眉头微微皱着,仿佛做着一个永远都不醒的噩梦。
习惯的,他伸手去抚平她皱着的眉头,晚上妖娆的碧绿不经意的闯进眼眸,他的手猛然僵在空中。
不知何时,这条绿色的丝带已经成为提醒他恨她的警钟,他的喜怒统统地收进里面,时时鞭挞着他,不要心软,不要被她迷惑。
缓缓地,他收回手。脸上的线条冷硬异常。
灯依然在燃着。
子矜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隐约看到安王坐在一旁看她,在安府,她偶尔醒来会发现他也是这样望他,只以为自己回到从前,分不清梦里梦外,眯着眼对他柔柔一笑,声音慵懒温柔:“王爷还不睡么?”
安王的身体一僵,警惕看她,她却迷迷糊糊的拽过他的手靠在脸颊,闭着眼轻声道:“王爷,子矜做了个噩梦。”
她白皙的颊边,他的手上还裹着厚厚的布条,血渍隐隐的渗出来,仿佛在提醒着方才的痛楚,他看她一眼,淡淡问道:“什么梦?”
“子矜梦见我离开安王府,发生许多事情,王爷对子矜很是冷淡呢,子矜心痛的以为是真的,可是,是梦吧,王爷明明在子矜身边……”话音渐渐变小,她却又睡过去了。
安王深深看她,想抽回手她却握得极紧,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吹灯翻身上了床,将她温柔拥在怀中,他喃喃自语:“也许真的是梦吧,梦醒了,一切又恢复从前了。”
寂静的夜。
怀中,睡梦中的她静静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