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凉意浓,夜半玉枕寒,纵是困意扰扰,却也再无半丝睡意,迷迷糊糊的眯着,天快大亮时,身旁那人悄悄的起了身,看着薄纱帐外穿衣的修长身形,子矜有几丝迷茫,只觉的眼前人似是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看不清,辩不明,一会说要毁了她,一会却又把她留在身边保护起来。
况且,她只不过是他一个小小侍妾,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还是,他真的对她起了兴趣,闲时无聊打发时间,玩玩而已?
直到那人出去,子矜再不敢从这诺大的床上躺上片刻,裹好了身上依然穿着的长衫,下了床,在屋子内站了一会,没人来招呼她,跺着步子在屋子里走了走去,走到他平时看书的书案旁,看了看,搬了一个杌凳在旁边坐下了。
桌上摆了一惯用的文房四宝,还有笔筒、笔架、笔洗、书镇……旁边放着几本摞在一起的书,俨然是个小书房。
随手拿了一本翻着,却是一本兵书,书页已经翻的有些破旧,字行之间密密麻麻的写了一连串批注,或圈或点,笔墨不多,却能看出主人看书的专注态度,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人握笔拧眉的认真神情,抿了抿唇又将那书放下了,又拿了一本,却是一本诗集,收得大多是些豪气万丈的诗词,看了几页,头隐隐的有些昏沉,揉了揉鬓角,翻到末页,却看到一行刚硬大气的小字,字里行间带着淡定从容,很是漂亮。“诗成万卷尽雄风,铁流笔下恣奔腾。”
这无疑是引用的一句古诗,可能是由感而发写于书末,可是这诗后面还有两句他没有写出来,却是“何当重归长安路?再为盛世除奸雄。”词语之间尽显苍凉,与写下这诗的意境明显不符,子矜皱了皱眉,冥思片刻,拿了笔,在后面提了一句娟秀小字:“闲时卧看云卷舒,指尖诗意淡笑语。”一个大气阳刚,一个委婉清丽,放在一起,霎是好看,她勾了勾嘴角,笑起来。
这时,门却被推开了,一个婆子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看到坐在书案旁的子矜竟是一愣,随即笑起来:“爷还嘱咐老身晚些叫你,没想到你倒早起了。”
子矜见是上次那个叫她喝药的婆子,也是一愣,下意识的扫向她的手中,见她两手空空,莫名的松了口气。
婆子似乎猜到她所想,又笑道:“爷已经告诉老身了,你没有侍寝,自是不用喝那药。”说完淡淡瞟了她一眼,子矜这才觉察失礼,急忙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又见她看她目光之中带着些许暧昧,虽是昨夜真的没什么,却也禁不住有些脸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而且还是王爷和侍妾的身分,这种情况似乎很难让人信服。
见到子矜略带娇羞的模样,婆子眼中闪过几丝复杂神色,笑意不达眼底地笑了笑,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小两个抿嘴一笑,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桌上,婆子道:“丫头,快些换上吧。”
子矜微微向她一副,淡淡笑道:“不知婆婆如何称呼?”
婆子点了点头,说道:“老身是王爷的奶妈,丫头们都称我一声韩婆,你便也这样称呼吧。”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快些穿戴好,一会老身还要带你去你的房间看看。”说着微微一笑,带着两个丫头,关了门出去了。
子矜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衣服,只是一件平常的衫子,没有上次那样的华丽耀眼,心里反倒舒服,一一穿了,随后出了门随着韩婆去了住处。
她被安排到一间小屋子,离安王的卧房并不远,里面摆设还是那个样子,几件简单摆设,不过被褥纱窗都是新换的,也算是上了心,她在溶月楼的东西都未收拾,想了想也没什么要紧东西,只是不知道她若是回到溶月楼,月美人会是个什么表情,会不会认为她化作鬼魂找她报仇来了,摇着头笑了笑。
她就这样在君子苑住下了,平时无事可做,韩婆就派给她一些针线活,院子里丫头们相处的也算和睦,只有她一个,丫头不丫头,侍妾不侍妾的,不过其他的倒也不计较这些,有时候凑在一起说些家常,过得远比溶月楼里快活。
子矜一直想着那晚那个黑衣人的话,三日已过两日,既然那人提到母亲,不管迎接她的是什么,她都是要去的,只是到底怎么去便成了难题,韩婆平时虽对她和气,却也是建立在不动底限的范围上,府内侍妾不能擅自出府,她虽主在君子苑,但到底还是个侍妾,韩婆自然也不能放她出去。
况且,她要去的地方还是百花楼,女子本就不能去青楼那种地方,加上她身份尴尬,要做到不让人发现更是难上加难。
心中思绪万千,手上的绣花针微微一抖,刺偏了方向,扎进白皙的指尖,立即渗出鲜红液体,她皱了皱眉,放在口中吮了吮,坐在她一旁的丫头翠儿一眼看见,竟急忙抓了她的手,惊道:“扎到手了?”
子矜吃了一惊,知道她是出自真心,可是自有了小梅那次经历以后,有些杯弓蛇影,愈加不敢轻易相信旁人,不着痕迹的抽回手笑道:“没事。”
翠儿未有所觉,不在意的笑起来:“你呀,整天心事重重的。”目光不经意的扫到她手上锦帛,不由惊呼一声:“呀,血滴到锦缎上了!”
她一开口,一起做针线活的丫头们炸了锅般的凑过来,子矜也吃了一惊,急忙看过去,果然,雪白的锦缎上滴了一滴殷红,恍若美人脸上的一颗痣,鲜红而热烈。
“这可怎么办,看来你要重绣了。”翠儿惋惜的看了一眼,其他的丫头也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不过是多费些时日,子矜也未放在心上。笑了笑,随即伸手就要将那帛锦撤下来,撤到一半却被人按住了。
“妹妹别心急,我看这血色着实像朵梅花,妹妹何不绣了遮了去。”抬头,一个尖脸丫头笑着说道。
子矜心思不在这上面,听她这样说随即松了手,笑道:“姐姐说的是,只是,这衫子带着血,恐是不吉利。”
“妹妹想的也忒多了些,无妨,一会和韩婆说声,看她怎么说就是。”
子矜闻言点了点头,余光却扫到一个白色衣角,怔了怔,待她反应过来,其他丫头们也都看到了,急忙红着脸退在一旁,子矜也快速的起身,身上锦帛顺势滑落。
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轻轻将那锦帛捡了起来递到她手中,扫到上面红色血点,皱了皱眉,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子矜急忙接了,福了一福,也站在了一侧。
安王淡淡看了她一眼,环视众人,目光又回到了子矜身上,正要开口,这时一个侍卫急急得跑过来,子矜偷眼看去,却是林常,林常一眼扫到子矜也是一怔,随即专向安王,弓着身子在他耳旁低语几声。
安王淡淡听着,不知林常说到什么,竟是一皱眉,冷哼一声,拂袖离去,林常也急忙跟了安王离开。
众人愕然,子矜也是一愣,立即俯身行礼躬送,起身时两人身影已消失视野外。
大家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院子里又热闹起来,子矜抿嘴笑着,目光扫到一件正绣着的男式衣袍,突然有了主意。拿了锦缎想进屋,身后喧闹起来,回头,却是韩婆过来了。
韩婆扫了众丫头一眼,责备道:“就知道嬉闹,府里来客了,爷今日心情不好,找个伶俐的过去敬茶。”边说着边在众人中搜寻:“翠儿,小桃……”一眼扫到欲走的子矜,沉吟一声,指了指她,说道:“你,也一起过去吧。”
子矜愣了愣,想着这似乎不合情理,她到底是个妾阿,正欲开口,却被韩婆轻轻推了把,说道:“哪里这么多规矩,你专门负责爷的茶。”子矜无奈,只得急急跟着二人走了。
侧厅的早已泡好了茶,一见子矜她们急忙将才茶盘赛给她们,急道:“快点……”
来不及想,子矜便随着二人能够侧门进去了,客厅中央站了一屋子的女子,莺莺燕燕的,安王沉着脸坐在主座上,一侧坐着禄王,神情也并不好,还有一个正背对着她坐着,着黑衣,子矜匆匆扫了一眼,便小心的走到安王跟前,正端着茶盅欲放到桌上,就听到那黑衣男子若无其事的开口:“三哥,这些可都入不了臣弟的眼。”
那声音很是耳熟,子矜听过第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胸口的伤似乎又隐隐痛起来,手上的茶不经意的一抖,滚烫的茶水随即溅了出来。
正巧,安王也伸手去拿茶盅,那溅出来的水滴统统洒到了他白皙手背上,立即浮现通红一片,安王吃痛,皱了皱眉冷冷的扫向子矜,子矜也知道坏了事,急忙俯身请罪,安王见是她不由微微一怔,随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这时其他二人也上好了茶,子矜俯了俯身,随她们退下去。
刚走到门口,身后却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子声音,声音虽轻,却带着冷意,让子矜她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