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矜到那里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周围黑漆漆的,堆在一旁的枝蔓参差不齐,投下几层阴影,中央便立着那口井,不高的井沿由于岁月的侵蚀已经长满青苔,粗糙的绳子缠在上方木辕上,依稀还可以感受到井口传来的冷意。
月光穿过云层,撒下一片阴影,院子里暗了许多,隐隐的觉得有些阴森,子矜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可是,小梅去了哪里?
脑中闪过几种可能,蓦地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缓缓走至那口古井旁边,扶着井壁往下探了一下身体,里面的乌黑一片,井中迎面冲上来一股刺骨冷意,一旁,挂在绳子上的木桶湿淋淋的往下滴着水珠,落入井中,隐约可以听到“叮咚”一声的回声,那声音涟漪似的荡在井中,幽幽的传进耳中,在这寂静的夜尤显诡异。
子矜站在井边,没有留意身后缓缓走过来一个身影,可是很诡异的,当那身影靠近她时,猛然回过了身。
入目的小梅惊诧的脸,她张开的两手滞在半空,那丝诧异在眼底一闪而过,她已将手隐在了身后。
子矜怪异的看她,她很快恢复平常模样,上前紧紧地抓住子矜衣袖,浑身抖得不成样子,抬起头对她怯怯的开口:“子矜姐姐,我怕……”黑白分明的双目楚楚可怜的望着她,眼底似乎还有泪光盈盈,子矜没有多做表示,应了一声,淡淡道:“回去吧。”
“可是……”小梅一听回去,猛然打了个冷战,却见子矜冷冷的看她一眼,笑问:“难不成你想一直呆在这里?”
小梅微微一怔,随即不自然的低下头轻声道:“子矜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只是月美人让我今天把厨房外的大缸打满了水。”说着说着,脸颊上竟流下泪来,呜咽道:“月美人是什么人子矜姐姐还不知道么,只怕小梅今天没活日了,还不如从这井里跳下去。”说着竟松了子矜,扒住井沿一幅要死要活得样子,她柔柔弱弱的哭闹一番,却不见子矜过来拉她,回头就见子矜抱着臂冷冷的看她,修眉一挑,淡淡道:“你怎么不跳?”
小梅一怔,随即笑笑,将踩到井沿上的脚放下来,拍了拍身上,笑嘻嘻的道:“子矜姐姐,你是个聪明人,就算你回去月美人也不会放过你,你若乖乖的自己跳下去,还留个全尸,若等我动手,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既然撕破脸,子矜也不打算再装下去,冷冷打量了她一番,皱了皱眉道:“我待你也算不薄,你为何致意要取我性命?”
“这和我无关。”小梅幽怨的看她一眼,又笑起来,懒懒道:“她说可以送我出去,再者还会给我银子。”
子矜皱了皱眉,淡淡道:“你觉得月美人真会听话的放你出去?”
小梅闻言脸色微变,很快又换上笑容,淡淡的看了一眼她的身后,冷冷笑道:“这和你无关!”
子矜见她表情突然变得怪异,正待思忖,却感觉蓦地颈后一痛,意识逐渐模糊,接着身体就被横抱起来,隐约听到小梅的声音,“咚”的一声,刺骨的凉意侵来,喉咙被扼住般的难受。
小梅看着子矜的身体石子般的坠入井中,欢喜看着来人,羞涩唤道:“凡哥哥……”
来人生的虎背熊腰,着一身侍卫服饰,长相平凡,眼角却带着几丝冷意,看到小梅时却化作万般柔情,全然没了打晕子矜的那般决绝阴狠。
“怎么这般不小心。”那侍卫缓缓走过来,略带责备的开口,小梅一笑,上前攀住那人臂弯,撇了撇嘴道:“还不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一直装傻多好。”侍卫没有说话,突然恨恨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怒道:“要不是溶月楼的那婊子发现你有了身孕,威胁我们,也不会干这种违背良心的事。”
小梅见他脸色不渝柔声安慰了他几句,侍卫不再说什么,相互搀扶着悄悄地离开。
凉气刺骨,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什么都离她远去。
她活在这个复杂的安府内,不曾害过人,不曾做过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她只是想挨过这段日子,盼着出府,可是为什么,她想与世无争却偏偏被命运捉弄?
有那么一刻,她在想,是否自己的善良害了自己,是否自己的不忍心才使自己落的这般下场!
意识渐渐模糊,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再往下沉,这时,蒙蒙胧胧之中头顶上方却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悦耳的却带着寒意。
可是在子矜耳里无疑是天籁,强烈的求生欲使她用尽力气摆动四肢浮上水面,接着她听到身边落下一个物体,吃力地抓住,抹掉脸上湿漉漉的水珠,才辩清抓住的是木桶。
身体随着那木桶缓缓上移,绳子和井栏摩擦的声音渐渐清晰,眼前也开阔起来,她全力抱住那木桶,等身体露出井口,狼狈的翻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内心的惶恐也随之而来,泪水大颗大颗的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流出来,只觉万般委屈。
救她的那人也不管她,等她哭够了,才走到她跟前,冷笑道:“柳师师怎么生了个这么笨的女儿!”
子矜这才想到还有一人在旁边,又听他提及自己母亲,不由抬起头去看那人。
那人穿着一身夜行衣,却没有遮住面容,只觉唇红齿白,面容俊秀,虽为男子,却带着几分阴柔,眼角微挑,似笑非笑,似乎也不是一个好亲近的主。
浑身都湿透了,又被风一吹,只冷的牙齿都打颤,她想开口谢恩,声音通过咽喉,从苍白的嘴唇溢出来,却不成调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那人看她的狼狈样子似乎并不打算施以援手,冷眼看着他,淡淡道:“我救你一命,你这条命便是我的。”看到子矜吃惊的看他,微微一笑,伸出修长食指伏下身踫触她毫无血色的脸颊,邪魅一笑:“三日之后,百花楼。”看她一眼,问道:“可记住了?”
子矜警惕的看着他,他却也不等她回答,直起修长身形,看了看四周,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面巾蒙住鼻口,转过身看了看她,双目完成月牙状,笑道:“既然是本尊的人,再帮一次也无妨。”说完便纵身一跃,闪进周围景物,消失在茫茫夜色。
她只觉无法思考,连大脑都冷得麻木,听那人说要帮她,朦胧生了一丝希望,昏昏沉沉的等着,过了一会,远处略带喧闹。
吃力地睁开双眼,却见一个白色身影带着几人快步走来,身形矫健修长,气宇轩昂,面容如玉,俊目微眯,可不就是安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