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的新年自然意义非比寻常,陛下大赦天下,减税一年。
在新年热闹的气氛里,淳于尘的又是高兴,又是忧伤,看着膝下顽皮的娇儿,又望望脸上泛着笑容的丈夫,她的心伺候化为柔情水。幸福来得何其简单!她心中感叹着。
新年热热闹闹一过,陛下张罗着给默儿寻个老师,淳于尘知道陛下想起来自己的恩师冯远寒,覆上他的手,淡淡一笑。陛下回眼一笑,什么开始一切尽在不言中呢?“默儿的师傅不一定非要有资历的太傅担任,年轻有为的才子也成,不然日后使得默儿迂腐,不知变通。”
陛下一想也觉得在理,最后,三十岁的魏真成为默儿的师傅。她一愣,魏真?这个人她没有听说过?陛下见她疑惑,便道:“他是年前进院士的太傅,我瞧见过他,做默儿的老师,可行。”
她笑笑:“默儿越来越顽皮了,也不知魏真能不能降伏得了他?”默儿三岁了,正是小孩学习能力极强,又是顽皮捣蛋的年纪,她和陛下整日都忙的厉害,这个孩子,她疏忽了不少的母爱。
陛下却并不担忧:“之所以选魏真,更加因为默儿和魏真因一面之缘而彼此喜欢上了对方,默儿很喜欢魏真,日后要魏真做他的老师。”淳于尘的脸色闪过一道黑线,他不解,淳于尘笑道:“那等会我去看看魏真,孩子喜欢是一回事,做孩子的老师是另一回事,默儿顽皮心境开朗,什么人都喜欢,喜欢魏真不足为奇。”还说什么彼此喜欢上了对方……瞧这说法。
陛下看着她手中的奏章,摇头道:“我总觉得你似乎比我这个陛下还要公事繁忙啊。”自她回宫以后,忽然性情大变,宫中大小事情她都要插手,外界传言说她独揽一权,他并非这样认为。
“我是你的妻子,自然要和你分担,国事家事天下事都要你一个人操心,那如何使得?瞧瞧你着身子一日不如意的瘦下去,我看着心疼。”淳于尘埋头看着手中的奏章,人即将去,她又有什么放不开的呢?直言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她也可以。“以后我有什么明白的地方,自然会问你,你莫要担忧,等你胖了,有精神了,在处理朝政也不迟!难道……你怕我自封为王?或者……谋权篡位?”她抬头认真的看他。
陛下哭笑不得:“我怎会有如此的想法呢?你的为人我还不了解吗?也罢,这些事就交你处理。”转身嘟囔着说着自己要去歇息的话。淳于尘盯着他的后背,他越来越嗜睡了,城阳说,当年陛下的生母发病时,嗜睡就是前兆。那时陛下的生母正怀有身孕,并没有太多的留意,寻常的太医望闻问切也只是粗浅的表面功夫而已。城阳的父亲是个医痴,若不是慧文帝(陛下的生父)强留,他也不会来做太医,伺候娘娘。
“陛下不满三十岁,这……是不起提前的预兆?”淳于尘有些不安的看着城阳,城阳摇头:“臣也不知。”年刚过,这天气却比过年时候更冷了,淳于尘命人多家几个炭盆火炉过来,哑巴丫鬟给她添上姜汤,她道:“少了你们其中一人啊,我的身边就觉得是空着,很想念花儿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啊。”
“夫人?魏大人已在外等候。”宫女在门外喊道。
淳于尘疲惫的精神一震,坐直了身子,道:“请魏大人进来。”
哗啦迎着一股冷风灌进房门,淳于尘就见一身着朝服的男子走来,宫女迅速将帘子放下,折身关上门。魏真面容白净,身子清瘦,一股浓浓的书香味传来,令人好感大增,可比起另一个人来……
“臣魏真见过夫人。”魏真的嗓子也是温润。淳于尘笑道:“魏大人请坐。”
“谢夫人赐坐。”魏真坐后,哑巴丫鬟立即上茶,茶水清香飘来,正是魏真的最爱的清明尖。这清明尖亦是淳于尘最爱的茶,平日里都舍不得喝,听说魏真喜欢,就拿出来招待客人了。
“默儿也有三岁了,是该有个老师好生教导的时候,若魏大人不嫌弃默儿愚钝,可否收做徒弟?”难怪默儿会喜欢魏真,魏真是个恬静的人,不多话。淳于尘话一说完,他有几分意外。的确,做默儿的老师,怎么也轮不上他的。
“还望魏大人莫要推辞。”淳于尘笑道。
魏真看着她的笑容,微微一怔,有些惶恐道:“臣不敢。”
“既然如此,那么默儿就劳烦魏大人了,默儿生性顽皮,还望魏大人多多费心了。”淳于尘侧头吩咐哑巴丫鬟:“将那本《戊经》拿过来,这全当是送给魏大人的谢礼。”
一听《戊经》,魏真的眼睛流露出渴望,那正是他渴望已久的禁书,只有陛下方可一睹。“夫人,这……”盯着眼前的书,魏大人不知如何说好。想收,可又怕……
“都是陛下的旨意。”淳于尘淡淡说到。
魏真收下书道:“臣多谢夫人!”
“日后默儿就拜托大人了。”淳于尘理了理额前的刘海,道。
魏真忙垂下头:“臣定竭尽所能,倾囊相授。”
“那我就打扰魏大人了。”淳于尘微微颔首:“默儿的寝宫就在偏殿,嗯……现在估计也醒了,魏大人去瞧瞧默儿吧,他很喜欢你,一直念叨着你,知道你做了他的老师,他一定会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魏真一敛神情:“臣告退。”
看着魏真的背影,淳于尘忽道:“魏大人可曾娶妻?”
魏真恭敬道:“有一未婚妻。”
淳于尘失望的摇摇头,可惜,她觉得魏真和花儿很般配呢,她一直不知道,花儿这样的性子,给她找什么样的夫君才好!也就从那日起,魏真这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开始人人知晓。接踵而来是册立太子之事,隆重的仪式,天下尽知。陛下不止一次抱怨:为何你不接受册封?
淳于尘皱眉:“这个很重要吗?难道册封后才算是门当户对?在你眼中皇后才可以作你的妻子?”
头一次,陛下拂袖而去。
深夜,她正在拟题,陛下怒气未消的进殿,她不敢相信他居然到现在还在生气!
“你到底在气什么?”她放下试题卷,认真问。
他反问:“你到底是为什么?”
她凝视他半响:“其实是我的心里作祟吧,总感觉皇后犹如一把枷锁,一个包袱,会压的我喘不过气。”那时候她会常常想,如何做好一位皇后,如何治理这个泱泱大国。她将再一次失去自我。
天启一年三月底,举国上下第一次进行大规模殿试,不但有面见圣颜的机会,更可一举成名。淳于尘道:“这期间一定会失去很多人才啊。”
层层打压,有些有才无钱权的贤才生生错过了这一次良机,她不免有几分感叹。陛下何尝不是如此,拿着手中的试卷,这试卷拟提的都是一些身经百战,思路灵活的老者了,有的拟提者是一些年轻的太傅,魏真作为太子的老师,也在其中,陛下看来看魏真拟的三题,眼里是赞赏。最后几题,是出自淳于尘手,陛下觉得颇有几分怪异,却正中他的胃口,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说的极好。
很难想象,举国上下一万五十人的答卷纷纷上报朝廷,由拟提者披阅,层层下来,最后披阅的是淳于尘,共三批,每批五千试卷。淳于尘将答案交给陛下,二人一起披阅。“答案是死的,人是活的,越灵活的答题,可见这人越是有用之才。”
不一会,陛下哈哈大笑,淳于尘伸头一看,一个儿童打油诗,瘪瘪嘴,又看了看之前的答题,一塌糊涂。
一万五千张试卷,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答案都有,让他们恼怒的,让他们叫骂的,让他们哭笑不得的,让他们惋惜的,这也,二人东倒西歪的躺在一旁,都是挂着忍俊不禁的笑容:“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淳于尘拿着一试卷,道:“看看我的!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陛下,我觉得你的子民很有才,不然怎会写出这样的人生百态来?”
陛下煞有其事的说:“的确如此。”
后来的一万张试卷中,他们也有坚强的承受力,见怪不怪了,紧赶慢赶终于将一万五千张试卷在一个月后披阅完,共有一千人通过初试,四月份底,近五月初,再次进行这一千人的考试。也是在这期间,醉春语生产。
“夫人,醉娘娘生了。”宫女道。
她一愣,是生了,而不是要生了。“哦,是一位公主还是皇子。”
“公主。”
淳于尘淡淡道:“知道了,你退下吧。”似乎对这件事漠不关心,哑巴丫鬟还是很高兴的,因为醉春语生了一位公主。前殿听到了动静,相比是陛下去看望自己女儿,她本来想去看看,还是罢了。
晚上,陛下高兴的说着那位公主,喜滋滋的:“我一直希望有个女儿,希望你给我生个女儿。”她现在什么也不计较,看着他的眼:“好啊,我再给你生个女儿可好?”
陛下欢喜的不得了,哑巴丫鬟跟着笑起来,当夜,她去看醉春语,那时候她睡的正香,孩子也是一样,她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醉春语乍见有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惊慌失措道:“我的孩子!”
一看是淳于尘,她才放松下来:“原来是夫人你啊。”
“她长得很像你。”初生的婴儿怎么会知道孩子以后的长相呢?可是淳于尘觉得这个孩子和醉春语一样。醉春语慈爱的结果手中的孩子,笑道:“当时我以为我要死了,那样的疼痛我发誓我不想在经历第二次,可是生下她以后,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淳于尘笑,她当初也是如此,还以为下一刻就要去见阎王一样。
“取名字了吗?”淳于尘问道:“我一直想要个女儿,乖巧懂事,是母亲的小棉袄。”
醉春语道:“取了,陛下取了小名,叫嫣儿。”不错的名字,淳于尘笑道:“看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随即起身欲要离去,醉春语唤住:“夫人?我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
“可否将花儿赐个我?”赐,算是一种变相的降低身份。淳于尘愣了愣,笑道:“娘娘,这恐怕不成,花儿就好似我的妹妹一样,不能赐。何况我正在为她寻觅良人,打算今年将她嫁出去,她的年纪不小了。”
醉春语的笑容一僵,淳于尘道一句好生歇息,转身离去,花儿就站在门外,嘟起嘴抱怨道:“奴婢还以为夫人把握奴婢忘记呢!”淳于尘笑道:“我怎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