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尘回宫,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再是从前一样了,城阳的脸上布满了不易觉察的哀伤,常年不苟言笑的城阳让淳于尘再熟悉不过了。
账册查出,层层深入,借动乱分赃国银的共计三十五人,三朝元老三人,一品大元二人,侯爷郡主共八人,其余的便是小官员,不足为道。
共计近四百万两白银,黄金一百万两,使得国库亏空一切,这是史上最重大的贪污案。之前,天文年间曾记载史上最大的贪污大臣是个一位外戚臣子,皇后的亲哥哥,唤楚贞,共计贪污一百万两黄金,最后皇后被废黜,楚贞也被实施为绞刑。
如今这些大臣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陛下看着手中的奏章的人名,震怒不已,其中还有他的授业恩师:冯远寒。冯远寒在他备受打击的时候,锲而不舍的倾囊相授,方才使得陛下德才兼备,文武兼修之人。十年的师生之情,便在这张名单上化为乌有。
淳于陈上前将他圈在怀中,她也为他难过,帝王之路,不是那么好走。人人都向往那一处高地,可是高处不胜寒,谁能知道那上面的凄苦生涯?他早就该知道的,所以,他为了这一段感情悲伤。轻声问道:“我真想问问,他为何这样做!”
有什么好问的?自然是贪图名利,被利益熏了真心,淳于尘不能这么直白,便道:“你若不相信他,就直接问他,兴许他只是被人利用而已。”这样是最好的结局。陛下早年生活孤单,丧母很少得到父爱,冯远寒无疑给他了最大的温暖和鼓励。
过了半响,陛下的头就这样枕在淳于尘的颈项内,呼吸急促转而轻缓,她闭上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身子一轻,陛下面色已恢复如常:“来人,将冯远寒召进殿来。”
果然是想探个究竟,心头才安心。淳于尘起身离去,他们师生之间的事情,得让他们自己去说。陛下没有阻拦,支撑着头,闭目假寐,遮住那一双伤感的眸子。
淳于尘在殿外拐角处遇见了眼睛泛红的城阳,那时候城阳蹲在地上,靠在一根柱子,闭上眼,神情是难过的。绕过这个拐角,就可到殿后的偏殿,偏殿是陛下午休之地,宫人们没有吩咐不敢靠进,所以,这里就冷清了。除了陛下的贴身官奴城阳和花儿几人,平日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淳于尘低头深思,转弯时候被一物绊住脚,身子一晃,眼前一花,显然快要摔倒,好在城阳腾的一闪跳起来,扶住淳于尘,他显然吓了好大一跳:“夫人,你没事吧!”话中带着颤音。
淳于尘心神稳了稳,道:“没事。”拍拍胸脯,就见城阳眼睛泛红,问道:“你怎么了?眼睛为何这样红肿?”莫不是哭过了?一想到这里,淳于尘心头大疑,城阳虽然是个奴才,可是在淳于尘眼中是个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瞎了一只眼,并没有让他多加难过,依旧是以前的淡然不惊的样子,能让城阳哭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呵呵,沙子进眼睛呢。”城阳柔柔眼睛,把眼睛揉得更红了。
“胡说。”这样的接口每个人都会说,刚才她虽然显然摔倒,可是她的眼睛却瞟到城阳正蹲在一旁,捕捉到那一丝哀伤,并非是儿女柔情的哀伤,汉王悲切的伤。
“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淳于尘难得对城阳厉声。
城阳犹豫不决的看着淳于尘,咬咬牙道:“夫人莫要告诉陛下,是臣告诉夫人你的。”
淳于尘咪咪眼,莫非这事和陛下有关系?还是这件事非瞒她不可?暗暗想了想,陛下所以事她几乎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点点头:“好,我一定一字也不会向陛下透露的。”
城阳看看偏殿,道:“夫人,既然如此,那就上偏殿说吧,此时讲话不便。”淳于尘跟在城阳身后,最近这皇宫这真是乱的一团糟。吱一声关上房门,城阳仅剩的那一只眼格外明亮,神情再一次出现了悲凉之色。
“夫人是个聪明人,想必已经猜到陛下的真是身份了吧,那么臣也不绕弯子了。陛下遗传了娘娘天生罕见的疾病,此生活不过三十岁。当年娘娘怀有陛下,身子虚弱,外加生产,便隔夜就去了。娘娘并非是难产而死,而是死于疾病!这种疾病只是在最后一两年才出现症状,而后猝死。”城阳怀胸靠在门上,自顾自的说着:“臣的父亲当年在宫中当职,是个医痴,娘娘去后他一直寻找不到医治之法,知道这病是遗传,娘娘的直系三代都死于这种疾病。后来臣的父亲怀着遗憾而去……我是个庶出生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单脉,却和父亲恰恰相反,对医甚至反感,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学医。后来臣遵行父亲的遗愿,在陛下即将三十岁时,去伺候陛下,并给臣一药房,让臣试一试。可是……当陛下出现病症初期,臣就给陛下服药,至今,一点疗效都没有。”
这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淳于尘头晕目眩,双耳发鸣,身子一晃,跌落在一旁的软榻上。身子抑制不住的轻轻颤头,表情甚至是古怪之极,城阳不明白为何淳于尘会出现这样的神情,接着道:“当臣得知乎公子医术高超,便让乎公子想想办法,就连乎公子也无能为力。当年,所有人都认为娘娘是难产而死,父亲那时是替娘娘的诊脉太医,娘娘的病情只有父亲一人知晓,娘娘吩咐不可告知任何人,父亲依言行事。如今陛下这病,臣不敢乱用太医,就连陛下……也是不知道的。”
淳于尘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不知道是过于震惊,现在她反而平静,只是浑身麻木,丝毫没有一分力气:“你方才说这是遗传,那么默儿和逸儿其中一人也一定会有,是吗?”
“是。”
这种病潜伏时间长,他们都还小,无法分辨二人到底谁遗传了这种病。淳于尘再一次沉默,城阳看她一眼,除了自嘲的神情意外,并没有瞧见太多,呐呐道:“夫人……以后该怎么办?”陛下今年已经二十九岁,再有一年……
仿佛过了很久,直到远远听见宫女们路过的声音,淳于尘似被惊醒一样:“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陛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余的,我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做。”
城阳低低道:“是。”
城阳退出去,仰头望望天空。天色渐渐暗,屋内伸手不见不见五指,淳于尘的身子麻木过后方才点点恢复知觉。只觉得现在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如此巨大的玩笑啊,她才从过去中走出,欲打算……忍不住叹息一声,天,果然不遂人愿啊。
“吱——”一声,门打开,外面是宫灯明亮,花儿和哑巴丫鬟已经找到了这里:“夫人啊,你能我们好找啊。”这里是陛下歇息的地方,淳于尘极少会在这里。
“夫人,你怎么了?脸这么白?啊——手这么冷,哑巴,快把披风给夫人披上。”花儿搓搓淳于尘的手,牵着淳于尘走,总觉得夫人好似有什么事情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淳于尘仰望这天际:“无论你给我来什么,我都会接着。”
花儿和她贴着近,听得一清二楚,还以为是最近国库贪污一事:“夫人,刚才陛下下旨,只要和国库贪污有关的任何官员,一个都不许放过。”这本就在淳于尘的意料之中,他初登基,连诛十三位大臣,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回到覆霜宫,淳于尘问宫女:“陛下人呢?”宫女行礼:“陛下说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花儿,将我的琴取来。”那一把琴是乎倾凡当年送给她的,自乎倾凡入狱,她再也没有弹琴。
“啊,是。”花儿惊讶的回神,立即去取琴。
这琴,她真的很爱。淳于尘手抚琴弦,发出悦耳之声。凝望不远处的炭盆,琴声响起。陛下回来时,就听见荡气回肠的琴声,误以为错觉,等走进内殿一看,就见淳于尘正在弹琴,眼神闪了闪,默不作声的靠在一旁。
待音渐消,陛下道:“好端端的,怎么弹起琴来了?”
“没有什么就是想弹而已,你可要听我弹上一曲么?”淳于尘笑吟吟的问。站在一旁的城阳见她似没事人一样,心头复杂。
“好啊。我也很久没有听见你弹琴了!”陛下撩袍坐下,笑容满面的看着她:“你今日怎么了?怎么如此奇怪?”城阳和淳于尘心头一紧,后者大为感动,淳于尘笑了笑:“你就是多心,弹琴而已,怎么奇怪了?”
陛下的心情忽然大好,笑道:“是我多心了。”
如果失去是苦你还怕不怕付出如果坠落是苦你还要不要幸福如果迷乱是苦该开始还是结束如果追求是苦这是坚强还是执迷不悟如果分离是苦你要把苦向谁诉如果承诺是苦真情要不要流露。
如果痴心是苦难道爱本是错误如果相爱是苦这世上的真情它在何处好多事情总是后来才看清楚然而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好多事情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
就算是苦我想我也不会在乎——《爱似流星》
此时宫人们悄悄退下,最后淳于尘泪流满面的扬起头来,看着陛下,陛下含笑道:“这歌儿不错。”淳于尘笑笑,他怎会了解她此刻的心情呢?“陛下也会弹琴是么?不如也来弹上一曲如何?”
陛下摇摇头,看向她的手,关心道:“你的手生冻疮了?”
淳于尘看看手,前一阵子她看账册时冻得:“我找太医要了药,过一阵就好了。”
“陛下,用药了。”宫女端上汤药。淳于尘起先听着是安神,现在才明白过来。陛下摇摇头:“撤下去,朕现在精神正好,不用这药。”宫女为难的看着淳于尘,淳于尘笑道:“放这里吧。”
“陛下,这药你就喝了吧,瞧你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话音刚落,险些掉泪。陛下皱眉看着她,而后笑着接过药。夜落,入寝。陛下正色她的眼睛:“你今天是怎么了?不要敷衍我!”
淳于尘吸吸鼻子,笑道:“没什么,忽然先我很喜欢你,昔日的种种对我来讲都如同过往,我现在看的很开,就想和你过一辈子。”顿了顿又道:“人,总会在一瞬间明白一些人,一些事。”
陛下凝视她片刻,淳于尘对上他的眼:“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你还不信我?”娇嗔外加恼怒,淳于尘独自朝床上走去。
“没有不信你。”陛下跟来,只是忽然来到突然,他有些始料未及。
生产二个月有余,那事自然不能做的。可是,得知自己的心,看看身边的陛下,他的一生,何其的凄凉。一个翻身,压了上去,陛下吃惊不小:“你这是做什么?”
淳于尘如今没有其他心愿,只希望,她更在陛下有生之年,给他全部的爱……如此而已。
“怎么?你难道不想么?”陛下几乎不曾踏入醉春语寝宫,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可是你……”
唉!淳于尘笑笑,有几分邪魅,忽然恶作剧的取过自己的围脖,挑挑眉笑道:“陛下,今夜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