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夫人传来消息说,今夜不回宫了,兴许还要几天。”覆霜殿总管後再珠帘后,尖着嗓子说。
陛下今日难得作画写诗,看样子心情不错,就连覆霜宫的宫人们也觉得轻松了不少。陛下一听这话,挥豪的手一顿,城阳看着龙飞凤舞的‘马到成功’四字,说道:“陛下,夫人出去转转挺好,这几日夫人为了账册的事情,可谓是不眠不休,难得出去走走。”
陛下端端看来四字,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就像你说的,也好,让她在外走走。”喃喃的在心中想着夏有财这个人,这个人他是信得过,才干平庸,为人倒是端正的很,几年前他曾经去过夏有财府上。
总管领命下去传话。
“语儿那边怎样?”陛下将马到成功四字交给城阳,城阳妥善保好,拿出去吩咐一旁的宫人装裱,折身回来,陛下赫然画着是一副侍女图,神态衣着便是淳于尘,更多加了几分灵力。
“醉娘娘害喜的厉害,除了勉强喝药以外,其余的一干都吃不下。”这事他也是最后得知,不免吓了一跳,听宫里的老宫女说了,女人害喜就是这样,过一段时间就没有大碍了,让陛下放心就是。昔日的皇后嫔妃都有害喜的症状,只是这醉春语害喜的厉害。城阳一想,这不是什么大事,就暂且搁下了。
“哦?”淳于尘怀孕时,他问过太医,太医说也是正常现象,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有这么严重?”
城阳道:“陛下,去看看醉娘娘吧。”
“娘娘,快要过新年了,这一年又将要过去了。”宫女欢天喜的看着外面寒风阵阵的景色,笑得十分开心。宫中宫人们逢年过节都会多加奉银不说,而且在新年之际,都会轮批回家探亲。有家的宫人们,最盼望的就是这样的新年。
“是啊,这一年又过去了。”醉春语喃喃的望着周遭不知看了多少次的树木,多少次的亭台楼阁。无论是一草一木,她来回在殿内走着,走着。今年算起来唯一的收获就是她入宫得一正式的名分,她怀有他的孩子。
“娘娘你难道不高兴么?”宫女善解人意道:“过年以后,娘娘也能回家看看自己的亲人了……呃!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醉春语伤心地望着她,她怎会赐她死呢?她若死了,以后谁来给她解闷?
“我怎会让你死呢?你现在是唯一能够陪伴我的人,能够让我解闷,陪我说话,安慰我……”醉春语常常松口气,淡淡道:“我时常在想,我一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我等了陛下七年,十八岁等起,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明年我就二十六了,可是,我究竟得到的是什么?”
醉春语茫然的转头看向宫女:“你说,我究竟得到了什么?无爱,连起码的问候都么有……”说完,双泪滚滚而下。宫女手无失措的安抚醉春语,她入宫伺候醉春语时起,总共见了陛下一面。看到自己的主子泪流满面,她也是十分难过,眼睛一红,强笑道:“娘娘莫要说什么傻话,都有身子了。陛下最近不是忙吗?忙完了就会来看娘娘,指不定现在已经朝这里走也说不定呢。”
醉春语摇摇头,疲倦道:“我累了,你下去吧。”因怀孕,醉春语的性子不如之前,变幻莫测。宫女也习惯,依言恭恭敬敬的行礼退下,领走时,担忧的看醉春语一眼,心头也是黯然难过。主子伤心,他们做下人的……
醉春语轻抚小腹,这里还是平坦的。她望一眼窗外,缓缓转身进房,她的心一直空虚着,一直空虚着……
兴许是怀孕了,她想的比往日多了,无论是爱,是生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间久了,她也累了。
少刻,宫女在外面喊道:“娘娘,快起来了,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醉春语一惊,忙起身站起来朝外走去,宫女拉着她的手:“娘娘,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醉春语也是吃惊不小,随即笑开脸来,往远处的拱门看去,果然是一长队的行杖,为首的男子身子高大,面容沉静如水,不是陛下还能有谁?
“娘娘,奴婢没有说错吧,陛下怎会忘记娘娘你呢?”宫女一边宽慰醉春语,一面为醉春语理理袍子。就这回功夫,陛下已经到了不远处了。一干宫女齐齐行礼,醉春语哽咽道:“臣妾参见陛下。”
房内暖和,二人坐在一起,似乎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听说你最近害喜的厉害,所以过来瞧瞧,现在可好一些?”时光飞逝而过,他能圆梦登基为帝,心也渐渐静了:“最近忙,你可要好生照顾自己。”
醉春语含笑的点点头:“陛下憔悴了不少,是累的吧。”唤宫女去拿自己新作的袍子,喜滋滋的展开,笑道:“这是陛下最喜欢的款式,以前臣妾也做过一件,你可还记得。”那一件袍子手工做的很好,用料更是上好的蚕丝真料。
陛下拿在手中,有些爱不释手,笑道:“如今朕已是一国之君了,这样的衣裳已经很少时间穿了,留着以后微服出巡穿。”醉春语的笑容一僵,淡淡笑道:“是臣妾疏忽了。”看见陛下真心喜欢,她又道:“臣妾在给陛下做一件如何,就像陛下身上穿的龙袍一样?”
城阳在后面微微一变,就连身旁的宫女也是闻之色变。
“娘娘,龙袍可是由宫中的人特意缝制,任何人不得经手。”城阳道。
醉春语的面色刷的一白,本来不常用膳,看起来憔悴不少,如今被一惊,已经丝毫没有花容月貌的模样了。陛下心头一阵难过,这个女子在最美丽时,跟了自己。“不知者无罪,你不要担心了。”
“是。”醉春语缓和神情,而后二人又说了一些旁事,转眼响午就到。
“陛下,是在这里用膳么?”宫人问道。
想了想,便道:“就在这里用膳了。”
醉春语展颜一笑,将陛下平日喜欢吃得统统告诉宫女,宫女一一记下,忙吩咐厨子,一时间,这里又恢复了生机。
“难得你还记得。”陛下道。
醉春语心头一瑟,强笑道:“陛下喜欢什么,臣妾都记得。”
饭间,果然醉春语闻到这气味就是一阵干呕,见陛下放下双筷,忙说:“臣妾失礼了。”说完起身打算离开。将才陛下说要在这里用膳,她高兴得很,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无奈和懊恼。
“你这身子那里经受得住?多少也要吃一些才行。”陛下示意醉春语坐下,侧头吩咐道:“让厨子用一些清淡的饭菜。”宫女含笑而去。
“都二个月了,朕记得绝儿一月后就……”陛下顿了顿,笑道:“日后好生补补,你人都瘦了不少,以后生产哪里来的力气?”
醉春语双眼一热,痴痴的看着陛下,不发一言。当年他将她赎回来,他们就这样相敬如宾,他对女眷很好,自她入府,二年来都没有纳妾。她也算明白,他的心是好的,只是性子淡罢了。
“怎么了?”陛下问。
“啊,没有什么,就是走神,最近老爱胡思乱想。”摇摇头,本想问,最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会,清淡的饭菜端上桌,醉春语勉强用了一小碗,已是不容易了。
陛下盯一眼醉春语的小腹,醉春语心头一颤,那一夜的事情走马观花的在脑中闪过,捏手帕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低低道:“陛下,臣妾迫不得已,你若对臣妾有一丝怜惜之心,就莫要追究可好?这个孩子,臣妾盼了七年了。”
陛下过来半响,长叹一声:“你们都下去吧,朕和娘娘有事要说。”
醉春语心头紧了紧,人走后,不敢直视陛下的双眸,依照她对陛下的了解,借来向他想说的,她也能猜到三分。
“我辜负了你。”不再用帝王称呼,陛下抬起醉春语的下巴,迎上她一双凄苦的眼,同样无奈道:“我也耽误了你,你对我,心头是怨恨吗?”
“没有……臣妾从来没有怨恨过陛下!”醉春语已是泪流满面,他果然要和她说这些,果然……
“我曾经就告诉过你,我今生什么都不能给你,唯有衣食无忧,你若要我的心,我的情,我也无能为力。”陛下摩擦她的双颊,无比哀伤道:“我们爱的都是如此的卑微。”
我们爱的都是如此的……卑微……
醉春语有些歇斯底里的摇头,泪流的更加凶猛:“陛下,告诉臣妾,她到底有什么好?有什么好让你对她念念不忘?让你如此卑微的去爱她?告诉臣妾,让臣妾连最后的一份心也死了……可好?”
陛下徐徐勾勾嘴角,无奈又无助的叹息一声:“你问我?我又问谁呢?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那么无可救药。我时常想,她不是绝色佳人,也不是一代才女,为何呢?为何呢?我……真的不知道。就好似你……”就好似醉春语一样爱着陛下,看似平淡的爱,却如此的卑微。
“我给她最大限度的宽容和爱,若还不能唤回她,我今生愿意不爱。”陛下接过那碳软无力的身躯,搂在怀中:“我和她不该相遇的,不该相遇的……”
“陛下……”
同样的夜色下,淳于尘想着自己的孩子,还有他!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个很迟钝的人,胆小的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就好似被蛇咬一样,她曾告诉自己,陛下这样的人,爱不得,牵扯不得,可最后……她欣然接受!花儿说她变了,她怎会不知。
淡淡一笑,也不知她今生死后,会不会再穿越一次?哪里会有这等幸事?
若为一帝王,他对自己真的很好,忍耐,宽容,温柔体贴,若不是乎倾凡的忽然出现,她兴许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
啊……
又想起乎倾凡了……
“少爷?睡了!”花儿收起淳于尘手中的书,喃喃自语道:“少爷你最近常常发呆啊,也不知想什么心事呢。”
“花儿,我问你,假如你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是不是该入乡随俗?”淳于尘问。
花儿不免奇道:“当然是入乡随俗了,不然怎样?”
是啊,不然怎样?
“走,我们到仲兄弟哪里去,看看他查出什么问题没有。”花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淳于尘已经披上外套离去,花儿大惊:“少爷,现在已经深夜了,这不合礼数啊,不行啊。”
好不容易追上淳于尘,花儿小声道:“少爷现在可是女子,将来又是一国之母,三更半夜的去男子房间成何体统?要是以后传出去了,那可了得?”更何况,要是让陛下知道了,那就麻烦大了。
“不成,我一定要知道,这样才能尽早回宫。”若夏仲只是浪得虚名的人,她不必大费周章的让他看账册,也不用和他谈条件。挣开花儿的手,淳于尘转身而去,花儿眨眨眼:夫人这是抽哪门子的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