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华缓缓靠在椅子上,神情在面容看上去有些僵硬,目光复杂的凝视太子,半天说不出话来,唯有心口的疼痛蔓延开来。
太子犹如儿时那样蹲在她的跟前,握住她的手,定定的看着他,一双眼睛格外好看!“姐姐……”一声亲昵的低唤声,顺华方才滑动咽喉。
“这,可是你府上王生出的主意?”昔日圆润的嗓音微带沙哑,顺华抬起头,微微弯腰,伸手轻抚太子的面容,细细描绘他的眉眼,苦涩道:“姐姐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生子。我一直以为,你虽心高气高,性子倔强任性,可是依旧如母后那般善良,今日……今日你为何做出如此混账的事来?!”
说道最后,已经转化为一股怒气,啪一声,一响亮的耳光扇来,不重,却很疼,至少,彼此各自的心疼。
太子被扇的侧头,丝毫没有怒意与恨意,他还是如此的倔强,如此的倔强!
没有长公主之尊,只有心痛疾首的姐姐,顺华凝视太子眼:“这事你就此罢手,这是江山,容不得你儿戏。”话中无法挽留的余地,顺华满面都是厉色。
“不,姐姐,真儿没有儿戏,真的没有儿戏,真儿觉得王生的方法可行。我继位以后,日后将孩子传位给政儿,我朝江山,不会断送的……姐姐,你相信我!”太子抱住顺华的双腿,三分急切,七分祈求,那模样让顺华看着忍不住心酸。
“那是韩王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顺华忍忍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道:“你这等做法,有违祖宗规制,日后兴许落个千古骂名,你——让开。”
太子依旧抱着顺华的双腿,不让她挪动:“政儿也是皇室之人,流着和我们相同的血脉,有何不可?!”
顺华脚步移动,狠声道:“你让开。”
太子摇头,不放手,依旧死死抱住:“姐姐难道你想让韩王继位么?我们和韩王素来不和,他一旦继位,立即会着急打压我们姐弟二人,我是你的亲弟弟,我是母后的儿子,我是这天下的太子,我继位理所应当的姐姐,你是我亲姐姐,你不帮我么,你不帮我么?”
在顺华眼中,他一直都是孩子,母后去世较早,她和他虽是皇亲贵族,二人也是互相扶持至今,她一直尽母亲的遗愿,好生照顾他!看着跪在地上抱腿的太子,他已没有太子至尊,他肯定是伤心了,她何尝不是?
顺华惨面不已:“此事无关乎亲情,而是关系着江山。”徐徐蹲下,看着满面痛苦的太子,她柔声道:“就算韩王继位,我也会护你的,你难道不信姐姐么?”
太子蓦地睁开眼睛,惊呼道:“姐姐,你、你真想让韩王继位?”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顺华,犹如受伤的小鹿。
顺华沉默,方才她已经说了,这无关系亲情,而是江山!当初她想,若太子继位,韩王辅佐,日后不能成为明君,但也不会留有骂名。如今太子无法延续皇室血脉,理应韩王继位才是正事,她是皇长公主,她有她的责任。
她不得不承认王生这法子可行,可是……让她良心何以安生?
“君主拥有三宫六院,三千粉黛,延续皇家血脉!政儿虽是皇家子嗣,你可不要忘记了,韩王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若日后政儿有什么闪失,你说——如何?你难道想要一个虚度的后宫么?这将闹成怎样的笑话?”
太子面色唰得白了几分,若政儿有个三长两短,这朝就算,完了。
“姐姐,我的病能治好,只需要时间而已,我听说民间有专治这病的土方子,很有效果。”太子挤出一丝笑容,配上清秀的面容,让顺华怔怔的以为看见了皇后。
“真儿!”她何尝不希望自己的亲弟弟能继承大业?痴痴的看着太子,顺华有些哽咽:“可是,若治不好呢?”她是皇长公主,长姐如母,日后她将背负千古罪名!
太子动动嘴皮,正要说什么,忽然门口站在一个小太监,见房内的情景,震得说不出话啦,面目呈现呆滞,
顺华不着痕迹的抹掉面颊上的眼泪,咽喉哽咽难当,侧着身不让太监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岂料这样的她,多了一份女子娇弱与妩媚。
跪在地上的太子沉着脸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伫在门口的太监,那太监浑身一激灵,仿佛被雷击一样一抖:“公,公主,陛下醒了。”
顺华豁然握紧成拳头,一旁太子轻轻唤一声:“姐姐……”无比哀声乞求,让顺华许久才沙哑道:“退下去吧。”
躬身许久的太监如被大赦,立即行礼撒腿就跑,哭泣的皇长公主,跪在地上面目哀求的太子,一切让太监摸不着边,莫非是因为陛下的病?
“姐姐,你认为,我这病不是人为所致?”太子坐下来,满上一杯茶,双手奉上!陛下醒来,顺华没有立即觐见,太子的心不仅长长松口气,无论如何,她都是她的姐姐!
顺华接过喝上一口润润嗓,方皱眉:“你什么意思?”长长的睫毛上人就挂着泪珠,心头隐约猜出太子说这话的用意。
覆霜宫,德安见陛下醒来,欢喜道:“陛下醒来了?”
一觉醒来,似乎精神颇好,想要下床走动,德安虽然担忧他的身子,不过难得见陛下面色红润,也不拂他的意,多找人伺候就成。
蹲下为陛下穿上龙靴,德安那满是皱纹的脸带着笑意:“陛下,想上哪里走走,如今已是深秋,外头风大着呢,不如就在小花园走一走如何?里覆霜宫又近不说,那里的秋菊开的正好呢!”
陛下笑道:“真没有瞧出德安原来话这么多。”带着笑容,可依旧能分辨病态的影子,还是十分的虚弱。
德安套靴的手一顿,而后拍拍靴头,似在抖上面的灰尘。“老奴这是高兴。”待靴子穿好,德安捞起袖子抹抹脸,有些哽咽。
“难得你有这份心思。”自他登基,德安就伺候左右,如今也有二十几年的光景。
“先帝在位五十年,而朕只有二十余年!先帝稳固基业,而朕守着基业,朕不能称为明君啊!”陛下有些慷慨,放眼望向这奢华的寝宫,喃喃道:“朕比先帝短寿,乃是因为朕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与皇兄们夺嫡相争。”
先帝本有五子,一夭折后就只剩四子,四龙夺嫡,最终先帝传位唯一的儿子,当今的陛下!德安见陛下回忆起往年的事情,心中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强笑几分:“陛下,那都是过去的事情。”
陛下不置可否的一笑,张太医此时进殿,见陛下气色不错,面容含笑道:“老臣来为陛下诊脉。”
“方才公主要来见陛下,瞧陛下歇着,于是拦了下来!估摸此刻还在宫中。”张太医松手,面色没有多少喜怒,只是说着不相干的事情。宫里头的人,那个会是傻子?尤其眼前的人还是陛下,还是德安。
这病怕没见得好转。
“顺华来了?算了,趁着朕现在还有力气出去走一走!”
小花园的秋菊乃是皇后所种,皇后爱菊,是很爱菊。眼下深秋之时,秋菊开的正好,陛下负手望着,面容很是温和。
“德安,你说,那个秘密,朕是带走好,还是……”风吹来,淡了那一丝惆怅的话,逆风而立的君主背影有几分飘渺。
那个秘密,知晓的,只剩下德安这个老奴了。风风雨雨经历了半生的他,已经平淡的听着君主说出,他心里想着,是不是连陛下都觉得,大限将至?
“陛下,风起了,回宫吧……”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