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玉叶掀开门帘,朝外看去,见咤天被雨水淋透。她一把揪住咤天的耳朵,拎着朝门里拖。
咤天打落慕容玉叶的手,眸光冷冷,道:“让我一个人静静,这雨依旧腥咸。”
慕容玉叶叹息一声,看着他湿透的衣服紧紧包裹在身,将颀长身形衬得越发瘦细。他肩头承载着何种负担?亦同她般割舍不了过去,但两者不同的是,他的过去是刻骨铭心的清晰,而她的却是一触即痛的模糊。
天放晴,阴云消散。
船队驶入邑州城的官埠还有两里水路停了下来。
山腰,避雨亭中的长公主摇着手中的蒲扇,冷冷地笑着,漫不经心地说出一句话,“有去无回啊!”
章胜一身甲胄,道:“夫人,太子殿下恐怕已不在船上了。”
“我早料到他不在船上,一条鱼溜了还有一条大鱼没溜走。你去看看两岸停泊的船只与画舫,恐怕我钓的大鱼就在其中。”
“夫人,你说的是……残枝?”
长公主宽袖一挥,侧身看望东边,沉声说道:“我生在蒲国,蒲王到底是我父皇,即便再怎样恨也不能看着蒲国大好河山竟被一个宦官玩弄鼓掌,我今日做的,正是我父皇要去做的。”
章胜眸光一凛,急忙说道:“夫人,你要将他……”
“功高盖主,你不是不晓。”
“这么说,你从头到尾都在迷惑他?”
“他这狐狸早就与仓蓝王私底下勾结,太子殿下至始至终都未离开东宫,他一个傻子有何能力与他骄横跋扈的父皇作对,他永远都是襁褓中婴儿。从头至尾,残枝不过是配合我在演戏,我俩双双演得都够逼真,都舍不得戳穿对方。哼,现在这戏要收场了,那赤水河畔的火炮可有就位?”
“夫人,就等着你下令。”
长公主走到传令兵身边,“传令,火炮瞄准停泊河侧的商船与画舫,闻鼓而发。”
“是!”传令兵手执传令旗急忙朝河岸奔去。
长公主看着传令兵远去的身影,拿起案桌上的鼓槌,眸中杀意腾腾。她站到一面大鼓跟前,看着苍白的鼓面,冷冷地笑起。
咚咚咚——
鼓槌落在鼓面上,如雨点砸落。
砰砰砰——
隐蔽在河岸边的火炮齐齐发射,出膛的炮弹射中商船与画舫,剧烈的爆炸声四起,伴随着冲天火光。船舱中的商贾渔民与游客纷纷跑到甲板上,窜蹦着,呼喊着,哀嚎着……
河中央,皇家船队如长龙般横立水中,丝毫未损。
船舱中,慕容玉叶看着火光中众人的悲泣呼救声,心揪着生疼。
“这是怎么回事?”咤天一脸不解地问。
“哼,长公主的目标不是我们。”慕容玉叶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是谁?”
“残枝。”
“残枝不是她请来……”
“这女人到底不简单,心怀鬼胎,剑戟森森,在馨园我就看出她对残枝虽一脸和气,实则肚子里装的全是坏水。”
倚靠在船侧的夜叉鬼笑了笑,仰头朝山腰上华服着身的长公主冷冷瞥了眼,道:“咤天,你和长公主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想手刃她就趁现在。你全身毒素尽退,想必是不会错过难得的复仇机会。喏,长公主就在山间的避雨亭里候着,你能不能杀她,作为鬼藏弟子的你应该可以做到。”
咤天是鬼藏弟子?!
慕容玉叶回忆碰见咤天时,一路追杀他的人正是鬼藏弟子,难道他与那人是同门操戈?
咤天双眸微阖,看着功夫凌驾于鬼藏之上有着弑神社苍龙称号的夜叉鬼,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苍龙与蜃子早已决裂,你知我是鬼藏弟子,为何不杀了我?”咤天冷声问道。
“正邪两不立,你与鬼藏不一样。”夜叉鬼幽幽回道。
“谢你不杀之恩。”
“从遇见你,我就没想杀你。”
咤天朝夜叉鬼行了深揖,抽出手中长剑,飞身跃出船舱,朝山上急速奔去。
火炮轰轰,河面上漂浮着船体的残骸,还有支离破碎血迹斑斑的尸体。
一艘渔船上,满身是血的女子看着河面上漂浮的爹爹和娘亲的尸体,瘫坐船头,目光呆滞无神。
“太过分了,为一个人居然叫这么多人陪着送命!”慕容玉叶恨得咬紧了牙。
“现在说再多埋怨的话都为时已晚,这狠毒的女人用一双沾满血的手爬到权位顶端,只会穷兵黩武,暴虐蛮横,人人皆愿诛之。”夜叉鬼目光清冷地说。
“残枝这蠢货,依他智商还看不出这女人诱他进陷阱吗?”
“玉叶姑娘,你瞧瞧水里可有他的尸体?”
“死了活该!”
慕容玉叶心里窝着火,残枝若是清楚长公主诱他,就不该当缩头乌龟躲在某个角落看着无辜百姓被火炮轰成肉泥。
怒火中烧,体力真气鼓荡,袖中银丝嗖嗖作响。
火光中,船上女子胸口的血止不住地流,炮弹落在她的四周炸开,激起巨大水花。
慕容玉叶如离弦之箭冲出船外,踏水而奔,流弹贴着她的身子而过。
当她靠近女子时,女子的眸忽而变得血红,抬起手臂射出三枚袖中箭。慕容玉叶一惊,身子猛地窜高,避开袖中箭。
她眼光一扫,见漂浮在水面上的人抬起头,双眼通红,纷纷朝她游来。这些人应是赤水河上的渔民,细看他们没有鼻息,早已断气。这些断气的人不知为何复活过来,露出一副欲将慕容玉叶生吞活剥的狰狞模样。
卑鄙的伎俩!
这些死去的人肯定服用了传闻中的魂散毒,变成了活死人。
视人命为草芥的长公主派人杀掉无辜的渔民,花费重金请来江湖中的奇人术士炼制出控制死人意念的魂散毒,操纵他们的尸体受其摆布,她够狠毒。
眼前这些活死人被水泡得肿胀发白的脸无任何表情,服用过“起死回生”的魂散毒,感受不到肉体的疼痛,张牙舞爪与鬼没有半分差离。他们看不见水中流的血,不清楚自己掉了胳膊还是断了腿,拼命地想将凡是有呼吸的与他们异同的人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