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田敏瑞在李氏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她脸色变了几变,站了起来,狠狠地往苏寡妇的大门给吐了口唾沫,然后拽着田怀孝骂骂咧咧家去了。
晚饭时,田老爷子知道白天的事后在正屋里狠狠地厉声训了田怀孝和李氏一顿,李氏少不得狡辩和求饶,田敏颜他们见了也不在正屋停留,只告了声退。
“她二伯母又闹的啥幺蛾子?”罗氏正坐在炕上做针线,见父子几人回来,用牙咬断线头,然后压低嗓子问田敏颜。
田敏颜撇了撇嘴,快嘴快舌地把打听来的说了一遍,听得几人啧啧摇头。
“见风就是雨,她二伯母就是疑心重。”罗氏皱着眉道。
“二哥的脸子都丢河里去了,二嫂忒不懂事。”田怀仁盘腿坐在炕上,一脸的不认同,他是传统的庄稼人,两口子就算怎么闹,也只是关上门的,没的在外头唱通街,李氏那泼妇骂街样,那骂声,他听了都臊得慌。
唱通街是这里的土语,意思是张扬得人尽皆知。
“他二伯也是,也不晓得避嫌,那苏寡妇死了男人几年,就算是……”罗氏说了一半,看了看几个还稚嫩的孩子,噤声不语,只改了口问:“那后头她是怎么肯罢休的?”
田敏瑞听了,不由看向田敏颜,微微地笑。
田敏颜见父母胞兄都看着她,于是笑道:“我让哥哥去说,她要再闹下去,让大伯晓得了,将来当官了也不会带她去任上的,试想谁会带一个泼妇去丢自己的脸啊?她不要脸,但想要跟着大伯过好日子,就不得不顾忌大伯的脸面。”
田敏颜的话才落,罗氏一怔,和田怀仁对视一眼,叹道:“咱闺女掉河里倒是捡到了福气了,脑子变灵光哩。”
“娘!”田敏颜一副小女儿娇态的倚进罗氏怀里,嗲着声的撒娇。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囡囡是个有福气的。”田怀仁呵呵地笑,眼角的皱纹深深的。
“爹爹,二姐,今儿趁墟好玩儿不?”小五不甘受冷落的倚进罗氏怀里,眨巴着眼睛说道:“今儿我可乖觉了,陪了娘一整天,哪都没去。”
“中间你还不是溜出去找二狗子他们玩了?”罗氏刮刮他的小鼻子,拆穿他的谎话。
小五一听,羞涩地挠了挠头,小脸红了红,道:“我我见娘你睡了,才出去一会儿。”
“好了,娘又没怪你,是逗你呢小笨蛋。”田敏颜捏了捏他的脸蛋,示意哥哥关上西厢的门,又推开格子窗看了看外面,确认没人,这才把自己藏起来的小布包拿出来。
罗氏见她神秘兮兮的,不由有些纳闷儿,拿眼看向丈夫,却见他一脸兴奋和笑容,不由更纳闷了。
田敏颜从布包里先拿出一刀纸,又拿出些瓶罐毛笔,还拿了一小包糖给小五,最后才从贴身的衣兜里取出今天赚的银子。
“这,咋这多银子?”罗氏坐直了身子,惊讶地看着几人,声音颤抖得拔高。
田敏颜嘘了一声,先往窗外头看了看,再次确认没人后才道:“娘,声音小点。”
“这怎么回事儿啊?”罗氏压低了嗓子,伸出手摸了摸那块碎银。
“怕揣着铜板打眼,我给换成了碎银。”田敏颜小声地道:“娘,这下子,你可以安心喝药了?”
“这是……”
“娘,是囡囡的主意挣来的。”田敏瑞笑着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听得罗氏一怔一怔的,最后,她从衣襟里掏出帕子摁了摁眼角。
“娘,这又是咋的了?”田敏颜见了大急,就连田怀仁也一脸的不解和焦急。
“没事,娘高兴,娘高兴来着。”罗氏拉过田敏颜按在怀里,说道:“娘的闺女这么能干,娘高兴着哩。”
“高兴也不能掉金豆子啊,你看把我爹急的。”田敏颜松了一口气。
罗氏不好意思地看了田怀仁一眼,后者则呵呵地笑:“没的事,没的事。”
收拾好情绪,罗氏看着炕上的银钱,迟疑着道:“你阿妈那边……”
“娘,爹卖的柴钱不是上交四个了吗?这可是囡囡的私房,小孩子挣的零花钱,没必要和她讲。”田敏颜想到今晚田怀仁交钱的时候,江氏还说了几句咋这么少,后来田老爷子说了几句,她才罢休,不过也没啥好话出来就是了。
“他爹……”罗氏听了看向田怀仁,有个钱私下收着,自然是好的,可孩子他爹呢?
“娘,你放心吧,爹都同意了,况且,咱还得还阿妈十两呐,这还差着咧。”虽然差着,可她也没打算先还了,反正还差一个月,钱生钱的道理她是很清楚的,她得要用这些银子生银子才行。
“姐,那你快多画几张图画卖钱吧。”小五含着兄姐给他带回来的芝麻糖,笑眯眯地道。
物以稀为贵,这道理,田敏颜是懂的,所以尽管她急着要挣钱,却也深知不能急得太过,那图画她并不打算多画。
前世,田敏颜也不是开首饰店的,只是看多了,也买多了,脑袋才有些模样,毕竟不是专业的,画着画着终有一天会才尽。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把这条路都封死了,将来自己要是也开首饰铺子的话,还上哪去找新鲜的花样?
所以,卖图这条路,她并不打算要走多远。
将话说出来后,一家几人都沉默着,田怀仁欲言又止,可看到闺女那眼睛,他就憋下了。看着她那张像是会发光的小脸,觉着是自家那天天看着的闺女,却又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田敏瑞则像是又学习到了新东西一样,抿着唇若有所思。
“你觉着咋整好,就咋整。”罗氏倒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怜爱地摸摸她的头。
田敏颜满意地点头,又见小五的手爱惜地摸着那些白宣纸,眼中流露出渴望,心里一动。
“爹,娘,咱们是不是要送哥哥和弟弟去念书。”
士农工商,这时代商人是最低下的,家里要是想要出头,务必要走科举之路,就是一个秀才之名,也比白丁要好,要是有幸,家里有个当官的,做起事来就更方便了。
罗氏一听,立即拿眼去看田怀仁。
田怀仁一怔过后,呐呐地道:“家里现在没几个钱,你良哥八月要下场,大伯又要打点……实在……”
田敏瑞和小五听了,原本光芒大盛的眼睛立即黯淡下去。
“同是田家子孙,老爷子他的心也太偏了,只供着紧着大房,安知我们瑞哥和小五,就不会读出个好歹来?”罗氏一脸的愤愤不平,绞着手中的帕子。
其实最让罗氏痛心的不是家里穷,而是祸及孩子,都是一样的子孙,凭啥大房的孩子可以念,她的孩子就要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字都不识得一个?
田敏颜本就没指望田老爷子,见一家子都在黯然伤神,说道:“爹,我也没指望着阿公,我们自己挣钱来供。”
“爹,今儿你也看到了,城里就是当个伙计的,都要识个字看帐本啥的,莫说其它。”田敏颜看着田怀仁说道:“就是看个契书,都要认得字才看,好歹也要认得自己的名,说句不好听的,将来咱要是买田买地,连主人的名都看不懂,这要是被人骗人,咱又能上哪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