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够改变自己的位置?
答案是:去深圳,独立创业!
这好象不是问题的答案,而是为我人生目标的一个逃避过程。每当我在职场上受困于权力争逐之时,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重返大深圳去创业。既然职场上的权力争逐无所不在,那么,避开这些负面因素对我困扰的最优方案,就是自己做老板,把这些问题留给别人。
(5)深圳之行
在那家扬声器制造公司里消磨掉一个春节之后,我提出来辞职,出乎意料之外,董事长一看到我的辞呈就火了,居然冲我大发雷霆,说什么也不批准,还骂我是逃兵,大业未成,我就要甩手走人,这也太不负责任了!我猜董事长未必是当面演戏,毕竟象我这样的万金油也不是那么好找,可他总是想让我做专门把事搞砸的韦小宝,这种差事有孛于我的做人原则,所以我辞职意愿已决,凭凭他讽刺挖苦,不为所动。
如此费了一番周折,我终于挣得了自由之身,带着她一道坐长途大巴奔赴了深圳。
大深圳,我回来了!
当同乐关卡的武警出现在车上的时候,我心里这样激动的呐喊着。
进入大深圳,举目所见,是一座座风格独特的高楼大厦,雄厚的资金带来了传奇一般的深圳速度,但深圳只提速度,不提资金,正如其它城市只提资金,不提速度一样的道理。
缺少什么,人们才会渴求什么。
深圳什么也缺,如果真要是说美中不足的话,那就是差我还没到了。当时我这样目空一切的想。
我手摸弄着腰包算帐,我身上的钱,如果挥霍起来的话,完全能够在深圳吃上一顿上档次的饭菜,如果节省着用的话,吃上一年的盒饭也不成问题。
但是我不能光吃饭,还得创业。
创业是用资本,还是用脑子?
这个问题,只有撞了南墙之后才知道。
她建议我搞化妆品,因为我在这个行业里做过,而且这个行业创业初期投入的成本并不高,请个懂行的化工技术,弄间小黑屋,搞些坛坛罐罐,调配出来再装进精美的瓶中——这个过程中成本最高的就是外包装容器——然后送到商场去卖,就可以等着收钱了,多好。
我对她幼稚的想法嗤之以鼻,化妆品这玩艺,再没有比生产更容易的了,但再也没有比卖出去更难的了,如果照她的方法那么搞,出来的货最多不过是雇用登三轮的民工,送到贫民区的小商铺里卖,这样折腾下去二十年,恐怕我们两个还是蹬着三轮车在深圳的贫民区里转悠呢。
不成!我不要在深圳的每天贫民区一日游,我要发财!!!
她紧靠在我的身上,又提了一个建议:其实我们走之前,完全可以跟董事长说一下,把深圳的品牌代理授权给我们,然后我们在深圳开店铺替他卖。
这次她的建议沾到了边,我假装深沉的皱眉凝思:嗯,我对深圳的市场做过长时间的调查,你不懂,这地方是块宝地,就拿赛格广场来说,那里的两米柜台比店铺还赚钱。
我这样说话,是有依据的,当年的赛格广场,是国内最大的计算机及电子器件集散地,深圳的许多大老板,就是从那里的柜台里边钻出来的。我至少知道有三家大公司,就是凭了两米的柜台起家,当年销售势头最火爆的时候,每天临到赛格广场关门结业,柜台里收到的钱连麻袋都装不下,只能用床单,老板们就是把床单铺在地上,将白天收到的钱倒上去,挽成一个需要两个人才能够抬起来的大包袱,扛到银行让银行的员工们点灯熬油自己清点去吧!
而早年的深圳传呼台,每月的收入动辙就是上千万元,而这样的收入情形整整持续了两年,这是何等惊人的数字!
这就是当年的深圳。
虽然我到达的时候这种神话与传奇已经渐然消褪,但是机会仍然存在,我丝毫也不怀疑自己会撞到这样的一个机会上。
听我提到赛格广场,她问我:天虹商场怎么样?
天虹商场?这家商场现在在深圳已经开了六家,但当时她所说的,却是上海宾馆与赛格广场之间的那一家。我听了,心里就有些恼火,因为我带的钱根本租不起柜台,她却非要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这不是存心给我添堵吗?于是我就明确的告诉她:柜台还是不要想了,咱们的钱根本就不够。
可是她却说道:这事你就别管了,你去打电话给公司,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让咱们代理他们的品牌,我来替你搞定柜台。
当时我大吃了惊:你有什么办法拿到柜台?
她笑,我最是害怕她的笑,她一笑起来清丽如兰,有着一种让人尘念顿消的韵味,绝弃红尘,总是让我骨软筋酥,皮肉颤抖不止。在她的笑容面前我没有丝毫的抗拒能力,甚至连抵抗的意识也难以维持,总之,我的意志力在她的如水温柔面前,就象太阳底下的冰山,早已是融化得一塌糊涂。
记得当年我辞职下海之初,曾有一个女孩子提出来和我一起走,我却没敢付诸行动。那时候的我还是有几分理智的,却不曾想我在商海里浮浮沉沉,这些年过来之后,所见所经之多,已经凑成了这么厚一部书,而我的智商却莫名其妙的降低了,这真是不可思议。
她还有一个魅惑人之处,当欢爱的时候她的身体总是绷成一个美至极限的绝妙弧形,那种玲珑到了极致的曲线几乎突破了人的想象力。正所谓舞袖弓腰浑忘却,娥媚空戴九愁霜——我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哪受得了这个!
是长年的苦行僧一样的孤寂生活,终于将我的意志消磨殆尽,最终投奔于最原始的本能欲海之中以求解脱。本能啊,真不是个玩艺儿,我好端端的一个人,一旦碰到这个东西儿,就变得低等动物一样,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自己了。
但是没办法,商场是竞逐之地,不是道德讲坛,欲望是这片热土的主宰力量,唯有那些为强烈的欲望所驱使、秉承天地之间最厚的脸皮屡挫不懈百折不挠的人,才能成为这一欲望地带的胜利者。
就在我的意志彻底崩溃之中,她这时候才告诉我,她有一个亲戚,是她的亲舅舅,就在天虹商场里工作,而且正好管理着商场的出租柜台,可以去找他帮忙。
舅舅?这件事让我有几分茫然失措,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会帮这个忙吗?还有,我和她的年龄相差了足有十岁,两人走在一起很是不协调的,她的舅舅见了我之后会怎么说?如果是我,是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外甥女儿身上的。所以这个租柜台的事情,我还是不露面更好一些。
但是她却一定要我和她一起去,我当然明白她的想法,她是希望以此迫使我做出一个承诺,而这也的确是她应该得到的。
可是我偏偏无法给她这个承诺,我甚至在心里为自己的迷陷痛悔不已。当初,我在妻子与女儿的期望的目光中走出家门,从此她们在黯淡的岁月里于品味着无尽的寂寞,支撑她们的是不变的期望,而如今,我却变成了这么一个样子,这让我何忍再伤害她们?
如果我不伤害她们,就要伤害到她。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
当时我望着她那双期待的眼神,心里边说不出的凄苦。我只怨恨自己坏得还不够,如果我坏到了不可救药的程度,或许事情还好办一些。但是我忘了,坏蛋就是坏蛋,绝不存在半个坏蛋或是坏得程度还不够的蛋,一枚鸡蛋那怕是蛋清中只有一个霉点,就是一个完全的坏蛋。
霉点已经在我的心里泛起,我却以为自己仍然是一枚能够炒出一碟摊黄菜的好蛋。
于是我断然的拒绝了去见她舅舅的要求,记得当时我粗声大气的说道:我就不去了,要是我没本事的话,就算是把天虹商场全给了我也白搭,你要是相信我的能力,那就看我怎么做好了。我可不想踏拉着两只脚板,带着一脸穷酸相去见你舅舅。
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她轻轻的咬住了嘴唇,尽量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失望,将这种无端的屈辱强咽进心里。
遭到拒绝是一种最为无端的屈辱,而这种屈辱随着拒绝次数的增加,会变得越来越强烈,迟早有一天,这些累积的能量会以极大的当量爆发出来。
但我对此毫无警觉。
(6)强者的力量
眨眼功夫,我们到了深圳已经整整三个星期,这三个星期以来我每天在外边毫无目的的乱跑,走在街上的时候,经常会有陌生人向我搭话,我也经常向陌生人搭话,后来我发现许多初到南方的人都有这个毛病,等到呆得日子久了,这个毛病就会不药而愈。
这三个星期以来,我每天就琢磨一件事,如何在不考虑她的舅舅存在的前提下弄到钱。关于这一点,我能够一眨眼的功夫想出数十个点子,但每一个点子运作起来都是那么的困难重重。比如说,我曾考虑过找家小铺设计一张培训课程表,然后请人散发这些小传单,哄来比我更傻的人之后就收钱,对他们讲如何才能够在深圳发财的课程。教室不愁,许多地方可以租到,但这个传单我是绝不可以亲自出面散发的,不然的话,等到了讲课的时候大家一看:哇,原来讲课的是那个在天桥上乱发小广告的家伙,那我就甭想弄到钱。
于是我就想去说服她,想让她临时招几个闲人,盯着这些闲人点,因为这些临时雇工一旦你没有看紧他们,他们马上就会把你的小广告塞进垃圾筒里去。在我劝她的时候她满脸的痛苦之色,想想看,象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走在街上经常引得一些貌似成功人士的男人投来觊觎的目光,可我却琢磨着让她去发小广告,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可能性。
类似这样的点子我想出来许多,但所有的点子都面临着一个“规模”的制约,说得清楚些,一大群人共同做一件事,那叫产业,一个人单独做,那绝对是骗子。所以一大群骗子凑一起就是事业,一个人的产业就接近于骗子。我吃亏就吃亏在没有帮手上面。但几乎每一个自绝境中拼挣出来的成功者,也都是单打独斗,堂吉珂德被风车掀翻,那是故事,一旦他不留神捅烂了风车,那就是英雄的传奇了。
没头苍蝇一样瞎琢磨了三个星期,我不由自主的迈进了上海宾馆旁边的天虹商场。
我琢磨着,如果我在这里有着两米的柜台的话,那我用来做什么生意呢?
我想起了战国末年的吕不韦,他在经商前曾经询问父亲,经营渔林土产,能够获利多少?父亲回答:获利十倍,吕不韦又问:那么我如果经营土建房产呢?父亲告诉他:获利百倍。然后吕不韦又问,如果我经营珠宝首饰呢?他父亲回答说:获利千倍。然后吕不韦又问:那如果我经营一个国家呢?他父亲回答:那回报可就无法计算了。于是吕不韦就千金市国,经营出中国第一个暴君秦始皇来。
吕不韦的故事真的很令人激动,但这年头,敢于经营一个国家,那牢房可有得蹲了,这活我玩不来。于是我想,那我就经营珠宝首饰好了。
想到这里,我就转到天虹商场的珠宝首饰专柜,在那里晃来晃去,柜台里边的小妹们打正眼瞧我一眼都不肯,我也不理睬她们,只管晃我的,就这样连晃了几天。终于,她有些忍耐不住了,再一次提出来去见她舅舅的建议,但这一次她不敢再逼我和她一起去了,我答应让她自己去见她舅舅,但是却告诉她:无论如何,我不要从她舅舅那里租柜台,因为——我骗她说——我已经想到了别的更好的办法,根本不需要租柜台了。
于是她就把自己简单的打扮了一下,出门去了。我们两人在深圳的特区报社后面租的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选择在那里是我和她都喜欢特区报社那座风格奇异的大厦,这座大厦标志着中国文化产业的规模化经营所带来的暴利,对这一前景的羡慕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心智,让我时常会产生一些极不现实的想法。但在当时,我的脑子还是非常冷静的,知道如我这样的边缘人,已经被社会的主流所抛弃,任我自生自灭,除非我从斜刺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否则,这些生存的基本资源终将与我无关。
自从她和我来到深圳之后,就极少出门。她原本是一个安份守已的女孩子,一生中最大的梦想就是跟着一个自己爱着的男人,纵然是粗茶淡饭也甘之若饴。那时候的她每天穿一件乳白色的睡裙,坐在床前独自一人坐在窗前,面对着特区报社那座高楼学习绘画,她也非常喜欢音乐,还曾开玩笑说如果我潦倒了的话,她就做钢琴家教养活我。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样的旖旎风情,无边温柔,却因为我的极端性格的缘故,让那美丽的昨日温情化为深深的仇怨,彼此之间的憎恨竟是如此的不可化解,如同剧毒的腹蛇一样盘踞在我的记忆之中。想想那段时间我之所行所为,真是让人悔恨不迭。
她去了,很快就又回来了,比我预期的时间要短得多。然后她开始替我做饭,放了辣椒的海白,青菜和米饭。吃饭的时候我问她出门的情形,她也只是含糊其辞,分明是很不开心的样子。
临上床睡觉的时候她才告诉我,她见到了她的舅舅,但还没等她提出来租柜台的事情,她舅舅就建议让她去她舅舅——以后就简称舅舅好了——自己用别人的名字私留的化妆品柜台去帮着卖货,她想去,却又拿不定主意,就想听听我的看法。
我只说了一个字:去!
那天晚上她哭了起来,抱我抱得很紧,我把这理解成女性的迷乱与感性。但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现在我真的拿不准了。
她去了天虹商场站柜台之后,我仍然是天天往商场里跑,时不时的过去看一看她。记得有一次,她很是害怕的告诉我,有两个男人总是来她的柜台上没话找话同她搭讪,还提出来让她去他们的公司做总经理秘书的要求,起初我没太当回事,深圳就是这样,有钱的男人女人被欲望所驱使,每天四处捕猎,象她这样清纯而又美丽的女孩子,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了。除非她对我没有起码的信任和信心,否则的话,我是不会把主要精力放在这方面的。
但是隔了几天之后,我正在珠宝柜台前晃来晃去,那些珠宝柜台都是本土商人,没有谢瑞鳞,没有周大生,也没有隔了十年才想起来进入内地的周生生。我一家一家的看,见有免费的宣传品就拿,然后认真的阅读,直到能够娴熟的背颂为止。突然之间她跑来了,神情很是惊慌,她说那两个男人又来了,还说这一次想和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他们自己已经去了上海宾馆的一家咖啡馆(当年那家咖啡馆叫什么名字来着?看我这记性),说是在咖啡馆里等着她,让她自己过去。她没遇到过这种情形,心里害怕得不得了,就丢下柜台四处乱跑寻找我。
谁呀这是!我一听就火了,这到底是谁呀,竟然敢打我的女人的主意,我连老婆孩子都有了还怕这个(当时我脑子里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就对她说:那你把柜台收拾收拾,过去看看。
她很是失望的看着我:我不敢。
我说:怕什么?我就在你后面跟着,咱们俩就假装不认识的,说不定人家是真的只想聘你做秘书,别把人想得那么坏。
说话的时候我一脸的道貌岸然,但心里却对那两个男人憎恶已极,任何一种动物在争夺异性的时候都会变得凶残而暴戾——人在这方面的表现就更是可圈可点——如果我手里有权力的话,我想那两个人男人会死得非常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