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浩本来想中午与我一起吃串串香,前几天我从一家串串香店门口路过就给他打电话说自己特别想吃串串香,我都忘了他还记着。我只好遗憾地说老公只好忍痛割爱了,老爸说来看我我也不能拒绝,只好牺牲老公的串串香了。马文浩说等下次来再吃吧。
我送走马文浩刚打开手机(与他在一起关手机是我的一贯习惯),爸爸的电话就打过来,说君君你这么晚才开机,是不是成心涮你老爸?我十点钟就到了,饭店订好等你两个小时了,快说,你在什么位置,我去接你。
我说人家昨天想爸爸妈妈失眠了,刚刚睡醒。才几点呀?催这么急。爸爸说都十二点了还早吗?你妈妈都饿得犯低血糖了。
我开始洗漱化妆穿衣服。虽然还没找到工作,但在父母面前得抖擞起来,不能让他们看出来我落魄。我用眉夹仔细地拔掉不在队列的散乱眉毛,再用眉笔很认真地描画,画成了名副其实的柳叶细眉;接着整理睫毛,抹少许睫毛膏,再用睫毛夹夹一下,那睫毛就翘起来,把眼睛衬得特别有神;然后涂口红,我把自己定位为知识女性,口红是淡淡的粉红,涂上去既不张扬又红润光鲜,让整个人都清爽。粉底、眼影我是不用的,我的皮肤光滑细腻,透着青春的质感,任何粉底都比不上我的皮肤底色。而眼影对于知识女性是不适合的,再稳重的女性施上眼影都会变得妩媚而失去厚重。
我选择的衣服看着随意其实也挺讲究。上衣是一件白色的方领短袖体恤,方领的边是手工绣制的菱形纹饰,细密精制;胸前是大方而别致的一片细密的网状镂空底纹,底纹上有红蓝相间的手工绣制的简洁且不规则的树叶与花朵,与机绣的精致相比,人工绣花更多了一份人性美,可以让人感到与绣花人心灵息息相通的亲切,更加自然而淳朴;上衣背后的上方有一个拳头大的椭圆形孔,孔中间有两根斜着交叉的带子,这让衣服增添了些许艺术色彩。下身是一条墨绿色的过膝短裙,裙子除了做工精细,最让我喜欢的是前边有一组斜抛物线形的金色纹饰,金线在墨绿色中若隐若现,既有美感又不扎眼。脚下是一双半高跟棕色凉鞋,鞋面前边用几根很窄的本色牛皮编制在一起呈网状,看起来厚重又不显笨拙。这就是学艺术的人对服装细节的重视。
装扮好,看看镜中洋溢着青春的自己,我满意地对自己笑了笑,然后做了一个右手从额头向后迅速掠过的夸张动作,潇洒地一甩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房间去迎接爸爸妈妈了。
爸爸妈妈非要到我的房间看看,我只好领着他们去视察我的小窝。爸爸看后说,虽然小了点,但功能齐全,收拾得也很得体,就是少几样东西,像电视机、DVD得有,没事了看看电视看看碟子。再就是得安个空调,这电扇不光噪音大,扇出来的风还是热风,影响休息。还有电磁炉、微波炉、热水器,一个人生活,这些东西可以让你省很多事。下午我安排人给你买回来,怎么样?别说你不要。
我搂着爸爸的脖子说老爸你真伟大。眼里不觉又开始涨潮。妈妈说你可得好好吃饭,多喝点汤水,不然会上火的。我使劲点点头,响亮地说坚决服从命令。
我终于找到了工作,一家不大的设计公司的设计员,在经过我艰苦卓绝的奋斗了二十多天之后。我的工作虽然还有点不尽人意,工作时间很长(不光星期六星期天不一定休息,下午还经常加班到天黑),工资很低(每个月六百元,付过房租所余生活费得节省支出),但我总算上班了,不光干的是本专业还算白领。这足以让我快乐生活。毕竟,我可以自力更生了。
我的生活紧张而充实。白天坐在电脑前干活,没活了就在网上周游世界。晚上或躲在家里看电视看碟子,或到公园散步闲逛。马文浩几乎每个星期都来看我一次,陪我吃顿饭,呆一晚上。他总是提起他过生日,其实就是庆祝我们相好一周年。他一直说要送我礼物但始终不说是什么礼物。
后来我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个人。说心里话,这个人一开始我是排斥的,尽管他是个帅哥,还是个文学硕士。认识他是我父母预谋的结果。父母第一次来看我,中午吃饭的时候多了个他。
爸爸轻描淡写地对我说,君君,这是我们公司驻郑办事处主任刘流,比你大两岁,是中南大学中文系的硕士,你们认识一下,以后有啥事了也好有个照应。
我看也不看刘流一眼,说我会有啥事呀,可不敢劳驾贵公司的员工。
妈妈说看你说那叫啥话,小刘又稳重又有能力,你们互相认识一下你还吃啥亏?我看着妈妈恶作剧地说妈妈你说我们认识能沾啥光?
妈妈在我腿上拍了一下,我偷偷笑了。趁着跟妈妈去卫生间我说,你们这是搞拉郎配,利用我爸爸的权利强迫人家跟我谈恋爱,我坚决不同意。
谁说让你跟他谈恋爱了?是你自己看上人家小刘了吧? 妈妈的话让我热血上涌,满脸热气。我说你们的阴谋傻子都能看出来,咱一家人吃饭叫上人家,还说不是,哼哼,谁信呢。
妈妈不说话了,我又说,难为我爸爸这样给闺女介绍男朋友,看来你们对自己的女儿真没信心了,怕我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可悲啊。
妈妈说你少贫,愿意不愿意是你自己的事情,谁也不强迫你。
排斥归排斥,但这个刘流还真不惹人烦,我虽然怀疑他跟我谈恋爱的动机(谁敢说他不是看上我老爸的地位),但对他的殷勤也不反感。没事了我们就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去迪厅,跟他在一块还算开心。他对我当然规矩得很,不敢有半点造次,连我的手都不敢拉。我也只是让他来填补一下我生活的空白,并没有心思与他有更深的发展,很有分寸地把握着我们的距离。
但交往了一个多月以后,我们还是发生了点故事。那是个雨天,天好像漏了一样哗哗地下个不停。夜幕就要降临了,透过窗户,我从十八楼的办公室看着阴暗的天空下雨落在远处近处的房顶上飞溅的水雾,一阵伤感袭上心头。雨幕中,欧阳平向我走来,一道闪电划过,我看见欧阳平被劈作两半,从高空跌落下去……
我站在窗口与天空一起伤心落泪,哗哗的雨声浸染着我,无助,孤独,寂寞,悲情,一起向我扑来。我双眼模糊,感觉空气沉重得让我窒息。
突然,办公桌上响起《东风破》的旋律。这时候,这铃声无疑成了拯救我跳出坏情绪的武器。
我拿起电话带着哭腔说,我想你。我想这个时候打电话的应该是马文浩。但我判断失误,当传来的声音不是我熟悉的厚重的男中音的时候,我好久都没有说话。
他说我是刘流,你在哪里?
好久,我说我在办公室。他说你等着,我开车去接你。没等我表示什么,对方已挂断电话。
那一晚,我们在一起喝酒。喝过酒之后,在他送我到家门口的时候,在雨中我吻了他。他在我足有一分钟的深吻中没有回应,我猛地推开他转身上楼,身后一道车灯快速闪过,他架车飞驶而去。
我在9月28日下午四点回到了殷都市,马文浩定好的地方仍是浪漫咖啡厅紫罗兰包间。除了一束鲜花,我还给他买了一个电动剃须刀。当我走进紫罗兰的时候,坐在烟雾缭绕中的马文浩让我眼睛一亮,他一贯的青年发型变成了板寸,上身的浅色衬衫变成了红色的半截袖体恤,下身则是一条白色的板裤。一向庄重矜持的马文浩变得洒脱而朝气蓬勃。我说文浩你这是干啥呀?简直不敢认你了。他笑笑,说我要开始新的生活,改变一下形象。
在吹灭生日蜡烛,切开生日蛋糕之后, 马文浩倒上两杯干红葡萄酒,站起来一手端一杯,递给我一杯说,老婆,我们先喝了这杯交杯酒,然后我把送你的礼物拿出来。
我感觉到他的异常,除了在最激动的时候他叫我老婆,一般他都叫我宝贝或乖乖。他一句老婆,把我叫得内心感动。
我们一饮而尽。我说老公,祝你生日快乐。他说生日不重要,重要的是纪念我们相爱一周年,还有,更重要的是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我迫不及待,说老公是什么,你快拿出来。他说你闭上眼睛。我乖乖地闭上眼睛,等着他为我送上我一直盼着的礼物。会是什么呢?一套内衣?一条项链?一个戒指?我胡思乱想着,偷偷睁开眼睛看。我看见他正从手包里拿出一个蓝色的小本子。我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三个字,怎么会这样?我惊呆了。
睁开眼吧老婆,看看我送给你的是什么。他双手拿着那个蓝色的小本本送到我面前,离婚证三个字是那么地醒目。老婆,从现在起我是自由人了,我要向你求婚。他把我揽到怀里抱了抱,再次倒满两杯酒,说,老婆,为我的自由,为了我们的未来干杯吧。
我突然不知所措,语无伦次地说,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你得对他们负责,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文浩,我们也不合适……
马文浩被我的话惊呆了,他木木地看着我,眼睛里是一片疑惑。他问我,你是说,你不愿意嫁给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文浩,如果你是为了我这样,真的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坐下来,双手抱头,把头伏在两腿上。他说:小君,其实,我嘴上说我不能离婚,心里却早就有这个念头。当然,我应该对孩子负责,对张玉负责。可我更爱你,你把第一次给了我,我对你也得负责。我一直矛盾,离婚对不起孩子和张玉,不离婚又对不起你。你知道吗,她去省城以后,我们的生活变得索然无味,生活的压力让她除了拼命工作啥情趣都没有,我们很长时间都不过性生活。碰到你之后,我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年轻时候,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激情,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和幸福。我下决心要离婚,可每当我面对张玉和孩子,我就没有提离婚的勇气。从我说要送你礼物起,我就在酝酿离婚。这段时间,我给她写过无数次的信和电子邮件,但都没有勇气发给她。后来被她碰到我们在一起,说起来很让人难堪,但正是她知道了我才有勇气跟她谈。我们谈过几次,她也是个知情达理的人,听了我的诉说,最终同意了离婚。
我哭着说你真傻,我没给你说过吗?谁让你对我负责了?再说了,我能接受你,我父母那一关能过得去吗?
马文浩苦笑笑,说反正我们的婚姻已经死亡,应该离。你不能嫁给我,我就自己过。不离婚不也是我自己过吗?你不用为难小君,我不勉强你乖乖。
我失声痛哭,这时候,我真想对他说文浩老公我愿意嫁给你!可我最终没有勇气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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