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答应,并在他的指导下开始行动。我花了好几万块钱报了一个名牌大学的MBA研修班,两年时间下来,初中毕业的我就成了工商管理硕士。我还打通了职称高评委的几个专家,使自己成为一名高级建造师。
那时候我感觉生活真是太美好了,他妈的有钱真好。是钱让我摆脱了贫困,过上了富裕生活;让我跳出农门,成为城市人;让我走出底层,进入上流社会。
我在外边可以说风光无限,可到了家里我却一点也不风光。自从郑美丽捉奸成功,把我跟赵倩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们的关系急转直下。我们进入了冷战阶段,她对我与儿子的态度如出一辙。我回到家,她就像根本没有看见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如果她跟儿子正在一起说话,一见我回来就各自回各自的房间。这时候在外边培养的好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我像一条狗一样知趣地躲到我自己房间,孤独地看电视或睡觉。
南帅已经长大了,他却与我一天天疏远。他刚来到城市的时候,我开着车带他去动物园游乐场,逛商场进饭店,让他享受了城市孩子所有该享受的项目,他却老是板着脸,像我欠他几百吊钱一样对我横眉冷对。当时才上小学五年级的南帅深沉得像个教授。他郑重地对我说:
“你别老把我当孩子,我都十二了,以后少带我去那些小孩子玩的地方。”
“好好好,儿子长大了,你喜欢干啥以后就给我说,我带你去。”
“谁用你带啊,你只管拿钱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
“嘿,小兔崽子,现在就嫌老爸跟着你烦人了?我要是老了你是不是干脆就不理我了?”
“你这是哪跟哪呀?不跟你说了。”
南帅最不能容忍的是我与郑美丽发生争吵,他总是不假思索地把冲突的原因都归于我,还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捣乱。他通常采用的方法是大喊大叫:
“吵吧,吵吧,我受不了了!”
开始我听到他的喊叫只好把老婆放下说他的事,我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对他说:
“小帅你这是跟谁学的,对爸爸妈妈大喊大叫。”
他连看我一眼都不看,以教训的口吻对我说:
“你先检讨一下你自己吧。”
南帅上了高中以后,更不把我放在眼里。他曾经有三次在我向朋友介绍自己是工商管理硕士和高级建造师的时候抢白我:
“南换生,就你那工商管理硕士还有脸说,还有那个高级建造师,不都是花钱买的?有啥值得显摆的?纯粹的小农意识。”
我被他弄得非常难堪,只得停止自己的介绍,苦笑着打哈哈给自己找台阶下:
“你们看,现在的中学生多牛啊,连爹都不当回事。”
他却噔噔噔跑到楼上自己的房间,把门摔得震天响,让我尴尬得脸热心跳。
这样的小品他给我演了三次,让我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MBA和高级建造师了。操,儿子是天,他妈的在他面前我好像成了儿子,他牛得倒像是老子。
对于郑美丽,我已经没有太多的兴趣。除了赵倩,我还有两三个情人,与这些年轻漂亮的女人在一起,我充满了激情。只要郑美丽不找事,我也懒得理她。但我想改善与儿子的关系,儿子到啥时候都是我的,将来我还指望他继承我的事业。
为了讨好儿子,我就不停地给他钱。除了钱我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来打动他。跟他说话他带理不理,带他出去玩更是天方夜谭。我能为他做什么?也就是出钱了。他对我像有杀父之仇一样仇恨,可对我给他的钱却一点也不仇恨。他嘴里说着谁希罕你的臭钱,手却接过我的钱随便塞在口袋里或书包里。
我虽然有点恼火,但他能接受我的钱也算是给了我极大的面子。
操,我的层次再高,他妈的在儿子面前永远低一等。
16
我出生在陕西的窑洞里,而且在那里度过了三年多的时间,但一说起家乡,我肯定是说豫北平原的冢东村。我爹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我们离开陕西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自从离开了那里,爹就再也没有与那里有过任何联系。爹除了说话还有一点陕西口音,他与陕西几乎没有了任何牵连,我更是把陕西忘得一干二净。
我曾经对冢东村充满了敌意,邱占魁断送了我的参军梦,一想起他就让我恨得牙根疼。还有张玉萍她娘,她像王母娘娘一样埋葬了我的初恋。当我成了一个富翁,把家安在城市之后,我才知道,冢东村是我魂牵梦绕的牵挂,自己埋在心底的家乡,一直都很鲜活。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家乡田野里大片大片的麦子像刚发育的少女一样鼓起麦穗在和煦的春风里摇曳,想起第一次跑到麦田里拽麦穗的时候手与麦子接触的微妙感觉,想起小时候站在像海一样辽阔的麦田边对原野的惧怕。
我记不清多长时间没有回过家,即使回家也是匆匆忙忙,跟父母说不上几句话,更顾不上跟街坊邻居老少爷们聊天。我突然特别想念家乡,白天想,夜里想,想家的念头让我心神不宁。经历了几天夜不能寐,茶饭不香,我确定回家一趟,而且要在家多呆几天。
按季节算,这个时间应该刚过完麦收。天气已经变得炎热,上午,城市柏油路上蒸腾着若有若无的热气,大街上的行人虽然有点匆忙,但一点也不显得颓废。城市仍然是迷人的,让众多的乡里人像移民一样涌向这里。我可以想象,进城的人们开始跟我一样,只是为了多挣点钱,然后回去好好过日子。即便有人敢想一下把家安在城市,但又有多少人能如愿以偿?我有点得意,无论吃过多少苦,自己最终实现了当初想都不敢想的愿望。
我开着我的别克君威,独自一人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出了市区不远,公路两边开始出现大片的田野。麦子已经收过,麦茬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光,绿色的秋苗与金黄的麦茬整齐地排列在田野,显得那样和谐与生机勃勃。我悠闲地开着车,享受着空调带来的凉爽,心里有点激动。有多久了,自己对家乡就没有过这种情绪了?是啊,曾经,家乡对自己变得那么遥远,那么陌生,甚至是怨恨。
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当我的小轿车停在我家门口的时候,娘正推着平车准备去拉水。娘明显苍老了,马上就七十岁了,该老了。看着娘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目光无神,我印象中那个精明泼辣的娘彻底没了踪影,我的心里忽地一酸,眼睛一热,眼泪就涌了出来,嘴里禁不住喊了一声:
“娘!”
“三老板,你咋来了?”
“我想家了,回来看看。”
“想家了?你在城里啥都好,想家干啥?”
“娘,你不想让我回来呀?”
“看三老板说的,我咋能不想让你回来呢。”
我与娘正说话,看见爹背着锄头回来了。他看见我紧走了几步,脸上绽开了笑容。爹也变老了,他的头发虽然没白,脸上的皱纹也不像娘那么多,但背有点驼了,他的表情更加温和。
“换生,你来了。”
“爹,咱家的地不是都包出去了,你咋还上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