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粗理不粗,虽说秋水自小跟儿媳妇一起长大,理应是值得信任之人。但儿媳妇惨死,只留下个遗腹子,这几个奴才都对儿媳妇忠心耿耿,何人是幕后下毒的主谋尚未可知,是常青侯府自己人做的孽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几个奴才要是咬住这点不放,怨恨之情无处发泄,难保不会作出挟持苧儿,让他们祖孙永生再不能相见。这是他断不能接受的。
此时此刻,微小的异动都不能忽视。
现场的疑难未解,老将军又被一句话劈得掉了魂。
某烟童鞋大声道:“爷爷,你让秋水姨赴安国解围可以,我也要去!”
老将军大惊,生怕自己心中所想变成现实。接下来事情的讨论点就转向了小世女去留的问题。
某烟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搬出死去的奶奶和妈妈,一句话两行眼泪。惹得老将军也跟着掉了几滴泪,心疼不已,终于同意她跟去了。
张烟一行人兽作欢天喜地状回去收拾行李。唉,骗过爷爷好难,真累。
老将军挥手屏退左右,心情略微暗淡,不晓得这一路又要生出什么是非来。他年纪已经大了,年少时那个拼尽一生为之努力的梦想已经渐渐淡去,现在他所愿的,无非只是孙儿平安长大,一生快乐幸福,仅此而已。这个愿望,希望太平青你容我完成吧。沉思中的老将军,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小世女书房,在经历了三天饥饿三天晾衣杆三天倒挂之后,某福仍然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觉悟,坚决表示对除白蚁之事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众人终于请来了小主子某烟。
某福身处牢笼之中,脸色烩败,呈现将死之状,只是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射出精光向着屋中的众人,眼神中包含着无辜气愤委屈,当然,这是看向某烟的目光,那厮一看到正主来了,两抓抓着笼子握得“啪啪”作响,肌肉结成团状,恨不得能够口吐人言。
屋里众人更加委屈,一个个站向不同的方向,不去望那兽。
老对头某莹第一个站了出来告黑状:“这厮太不讲义气,莫说小主每天好吃好喝还容它同床侍寝。”
侍寝??某烟黑线。
“我们大伙也待它向自家人一般,叫它帮这么点点小忙,推来推去,累的我们还使用家法。”某莹气愤中兀自说个不停。
笼中传来某兽“吱吱”大叫,强烈反抗。这些人都莫名其妙的,把它又烤又晒又淋,它到现在都不明白是为了啥子鸟事。它通晓人性不假,可它又不是未卜先知,呜呜呜,谁来告诉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关键的关键是,它已经九天没有吃东西了,它好想念那个圆圆的,长着鳞甲的,甜蜜的果实啊。用最无辜的眼神望着小烟,救我啊。
郑民泰在一侧也沉思不语,这兽通晓人性,以往说个十之二三它就会跳起来,虽然说他对这兽没有什么恩情,也就是把它自猎人手中买回来,免它死于屠刀之下。这兽对他还是很有义气的,那次他在山中迷路,还是多亏了这兽引路,他逃离了被饿死的命运。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秋水道:“这厮确实奇怪,虽然不同意,但是,受着刑罚也一声不吭,直到小主您来为止。”
春华、小岚也插嘴进来:
“这兽该死。”
“此事大有蹊跷。”
两人对视一眼,秋水、小莹也加入进来。
“最少放逐它,将它赶出侯府。”
“赶走了它,秋水如何交差?”
“@!¥%¥……%%¥&……%”叽里呱啦,屋里吵成了一锅粥。
郑民泰皱眉,他留在侯府是赶着早点启程,现在,已经过了九天了。期间四人一兽情绪太过激动,他都没敢建议边赶路边行刑。
张烟黑线,低头不语,突然间灵光一闪。
众人在张烟的目光下讪讪住口,此时若有外人,看着这一干人等居然这么惧怕一个三岁的娃儿,以二奶奶雪娥之流,恐怕要笑掉大牙。
某烟环视众人一眼。
“你们有没有人告诉它,需要它做什么事情?”
众人哑然,互看对方,那神态,似是怒斥道:你不是跟它说了么?
某福大怒,这些人终于明白问题的关键在哪里了,带着渴望和愤怒的眼神把在场四人凌迟一遍,极度用力之下,手臂上的血管爆了出来,玄钢铁笼有些弯曲。
小岚上前将它放了出来。
某福大步一跃,小跳到某烟怀里,呜呜轻叫,眼含泪光,呜咽哽咽,那叫个委屈之极。
众人心中的问题变了一变: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怎么都能忘记了?
张烟轻抚小福后背,安慰着它,把将要它帮助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小福,顺便问问它一个人能否完成,是否需要其他材料。
原来就是说这个啊,它刚才在吃果子的时候听到了一点点。某福连连点头,面上大有得色。既然有事情要它帮忙,不是应该求着它么,看在小烟的份上,暂且记着。你看小烟这么温柔,眼神这么无害,举止这么轻柔,这才是要别人帮忙的态度么,小烟…突然被某人大力拍胸脯的声音吓到,定睛一看。
某莹拍拍胸口,好险好险:“还好我还没有用吉祥果包围的方法…”
众人惊奇,全票无异议选举出某烟提出问题:“什么是吉祥果?”
众人倒地。这么重要的时刻,为什么问出的是这种问题?
“咳咳”某烟轻咳,怀中某福也眼神怪异,某烟代表某福奇道:“呃,这个我自然知道,昨天小福吃的果子就是吉祥果。但是正是小福所爱,怎么用来做刑罚呢。”判断的方法很简单,府里只有一种果子她,不是,是太平苧,没见过,没听过,没吃过,所以,就是它了。
某莹很尴尬,不如夺路而逃吧,但是,好多目光,想杀人。
“就是…给它很多很多火龙果吃…”
众人颔首,某福大乐。怎么不知道小莹对小福这么好?
“吃上个十天半个月…”
众人点头,小福流出涎水。小福之爱,吃它个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
“然后…没有别的食物…还关在笼子里…”某莹声音细弱蚊蝇。
众人黑线。某福不解。
再好吃的东西,连续吃个不停,连续不停的吃,结果只有一个: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它了。
没有人注意的是,众人或嬉笑或哄闹离开,混乱人群中,小岚轻移到春华身旁,低声问:“一直是妹妹在看守它,别人不记得,妹妹怎么不记得告诉它所求何事呢?”
春华心中一凛,神色却分毫不变:“是妹妹的错,妹妹性子粗鲁,这等小事都办不好,请姐姐责罚。”说着就要跪下受罚。
小岚若有所思,随即淡淡一笑道:“这里并无他人,妹妹不必这样。下次注意就好。”说罢转身跟着人群追去了。
空笼、檀木书桌、绿木、繁花,离去的人们余温仍在,丝丝缠绕在空气中,许久,才慢慢淡去。在谁的心里,曲终人散,只是另外一种开始;在谁的眼中,破茧重生,却是另一种结束。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答案的,只是伤的那一刻,没有哭,伤口裂开的那一秒,没有痛,腐变化脓的很多年,当做没有看到,就等不到结疤,积伤成恨。清冷的初秋,尚温暖的空气背后,是谁的眼神,闪耀着莫名的光芒?
安、何两国交界的国道上,一只蜗牛般的队伍缓缓挪动着,这是远景。
某福不时跳到旁边草丛中抓只蚂蚱,央着小岚帮它串成草环,要知道,储存粮食是她们狐类的生活习惯。或者午饭时间不久又到了下午茶时间,干脆在草里拔来拔去大吃一顿,当然,饭后的水果和甜汤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或者跳来跳去,选最美丽的花朵钻进轿中送给某烟检阅,忙得不亦乐乎。
所以,队伍的实际速度其实,呃,还是比蜗牛要快上很多的……就和蚂蚁差不多。
某烟半卧罗榻,手里捧着流行的爱情小札《幽兰之梦》,不时发出肆无忌惮的狂笑声。这小札是描写生活在安国女性为尊的社会的爱情故事。一般来说,男性为主或女性为主的社会里,一夫一妻的现象就很少见了,这故事看是是轻喜剧,中间变成幽默剧,下半场生活剧,结局就是杯具了。她三世为人,一世女性为尊,一世男女平等,这世明里人人平等,其实仍舍弃不了骨子里的重男轻女。如此种种,她早已看淡。只是这小小的扎本,又勾起了她遥远的回忆。
郑民泰微微有些黑线,在安国,像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出身,一早就已经背负起了家族重担,人人刻苦练武习文探索中药之道,安国和平,战乱之事不提。可是何国如今处境堪忧,常青侯世代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就连人人不看好的太平静原来也是个高手。世女,怎么就这么,呃,懒散呢。但是这个世女看起来,又不是那么简单。这是柳岩一直在外守护,要在轿中,看见这女儿家养成这个样子,当场就能气得跳将起来。
郑民泰沉默良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世女为何看起来没有什么忧愁呢?”父母被害国仇家恨之类的话,他终是不忍说出口。
某烟斜斜看他一眼,半怒半喜道:“大抵因为,以后就没有时间悠闲了。得快乐时且快乐。”
这句话好像大有深意。哎呀,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呢。若何国世女不思进取纸醉金迷他不是应该开心的吗?怎么开始忍不住为她担心而且愤怒呢。
张烟话题一转:“此次白蚁之害,源自何地?”
“安国公府邸,东方括先生的府邸。此次蚁害事出蹊跷,至今还未查明原因,如今我们赶去,恐怕府邸已经……”郑大善人叹息道。
这却完全不是某人关心的重点,她奇道:“安国公为何复姓东方?当年安国公嫁与清屏长公主之事我也略有耳闻。”某烟八卦道。
“咳………咳”郑民泰差点呛到,放下手中的西湖,“当年清屏公主宠爱安国公东方楚,世人皆知。清屏公主特准许儿子跟随父姓,如今的东方,是清屏公主之孙,复姓东方由此而来。”
三千宠爱于一身么?特许儿子跟随父姓么?已然传到第三世了么?你过得好,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只觉得深心处,悄悄裂开了一个缝,迅速蔓延,那用很多年建立的本以为坚固的围墙,竟然敌不过你死后一个寻常的消息,轰然倒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惜不爱,只是不爱。你不甘,你不舍,你怨恨,你眷恋,你日日夜夜萦绕于心建立的牢笼,都敌不过,那一刻听到他的名字。
被郑民泰焦急的呼唤惊醒,张烟惨笑:“东方的孙子啊,那小家伙几岁?”
郑民泰含在口里的茶终于喷了出来,东方?小家伙?
“与世侄女年龄相仿。”
轿内陷入一片死寂。
张烟却听到轿内郑民泰叹息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怎么,难过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她么?
大叔年纪的人果然按捺不住:“只可惜这世子命苦,自幼父母双亡,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儿,纵然安国公府实力雄厚,别人不敢明着欺辱与他,也没少受那些同龄的公主世子们讥笑。”
张烟黑线。你这是在影射我?后来一听,才道不是。
“此次不知道是不是白蚁作怪,东方括一下子就病倒了。太平五国有明的中药师药王啊药圣的都来过了,都是束手无策。”
张烟黯然:“齐恒去了没有?”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药神之名传了五十年之久,安国公府的人当然想到了,只是这药神即便在世,高龄也有七十了,莫说行动不便,就是至找也找不到他的,他性情不受拘束,天涯海角俱是其家,他若是想要躲起来,恐怕谁都是找不到的。”郑民泰心神恍惚,没有注意到,安国药神,隐匿了整整五十年,莫说她三岁小孩,本国内的很多人都是不知晓的。
药神?这是他最不喜欢的称号之一,以药神之名找他,他会现身出来见人,那才怪!她是最了解这个人的。想着想着,心头浮现某个臭屁王的身影。
张烟翻个白眼,然后坐起身,面色郑重起来。
“此病有何症状?”问话的是张烟。
“病人时而正常,时而自言自语,时而陷入疯癫,发病时额头呈紫色,手脚发黑且冰凉,见人就咬,并且以手抓挠,被咬着三天即死,被抓伤者,出现与安国公同样的症状,此病传染速度很快……”
车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郑民泰不解,抬头望向张烟。
张烟正冷冷地盯着他,目光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