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酸诗叫做甚么“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张烟是一向不敢苟同的,她甚少会有思念,或者说,外表越淡漠的人,用起情来却也格外的深。当年对东方的情,她深深切切感受到了,却到此时此刻才发觉,她却委实将安国当作了自己的家。
越近到石洞口,脚步却愈慢了下来,心跳一声快过一声,她狠狠鄙视了自己一下,这也委实胆怯了些。其实她怔怔然,尚且未自遇见冷陆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便只能呆呆地没有言语也没有行动,只在冷陆遭受到危险的一刻本能舍身去救了他,剩下的便只是傻傻作了副痴呆样子。深怕这便是一场梦了,深怕这这梦便醒了。此时齐恒的消息传来,却已然克制不住了,藉着这小小的星星之火,便熊熊燎原燃烧了起来!
石洞里有些明媚的光,照在众人的脸上,冷陆一时怔怔然出了神,白光抚过张烟的脸,浓浓密密刷过她的额头、睫毛、眼睛,在眼睫出凝成一团耀眼的光芒,搭成一条穿越时空的隧道,接通了前世今生,他却似真真切切看到了些什么不属于自己的过往,刻骨铭心,历历在目。
石洞的深处阴影中,果然有一个人坐在阴冷的台阶上,他确然已经老了,当年是伊人碧落黄泉永相隔,又奈何少年便两鬓斑白,人未老,心已衰。纵然是齐恒天纵奇才,也逃不过情这一关,亦不复当年风流卓然帅气无敌的模样。他发色隐隐透出不健康的灰白,眉宇间有着掩饰不住的丝丝疲惫,当年白皙光洁的肌肤上,皱纹已开始纵横交错坚固蔓延,他的手居然都有些微微颤抖,捧着一幅画,驻目凝望,像似要将那画中的人儿望到心里去,只是那神色渐渐灰败,眼看着是疲累极了,便闭上眼睛颓然坐着。
张烟跌跌撞撞走了过去,遥知似是故人来,回首已无语凝咽,那个人却真真就是她旧时童年的玩伴,青年时过命的知己,离世时恨不能生死相随的亲人。一开口,声音已经干涩枯哑:“……小……齐……”
这话一出口,方才觉得荒谬的很。灵魂转世,这种荒诞的事情,说出来有谁会相信,纵便是她当年在安与齐恒生活肆意的很,读遍了鬼怪传奇乱神轶事,大谈仙狐之恋,若不是她生生转世了两回,她断然也不会相信的。此时此刻,她纵便叫了小齐,齐恒又如何知她,识她,认她?苦涩的笑笑,撇见东方、冷陆的神情,果然是又惊愕,又诧异。
正在想着不会得到回应,嫩皮下的老脸红了一红,石阶上那人却陡然一颤,睁开了眼睛回过头来,那眼神中带着希冀、迷惘、忧伤、迷雾,和轻轻浅浅一份,倏的,那明亮似拨开云雾见晴天一般,清晰了起来。
有谁知道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等待,又有谁知道他几乎将很多人很多次误会成了烟的归来,也没有谁知道,因为那多年前,那个人说过,你要相信奇迹,奇迹才会降临。他一生都在期盼,追寻,徘徊,希望和失望中循环沉沦,直到,直到那个天,那个红衣少年从天而降,他才知道,这世上,真真有奇迹。而他,居然也等到了。
张烟幻想过很多次,在何国的七年里,想到有生之年有幸再遇见齐恒,他第一句话,会是质疑、惊诧、愤怒或,或想念,最最不济,除了想念,还是想念。她万万是猜不到,居然是这一句。齐恒怔了半晌,眸中的狂喜一闪而逝,便道:“做点东西给我吃吧,几十年没吃,我都饿变形了。”
变形……变形……变形……变形……变形……变形……
一群乌鸦自头顶飞过……
东方和冷陆扭曲了。冷陆心道,我怎么会认了这样的师傅?怎么会?怎么会?张烟释然地笑笑,这是很多年前常常出现的一幕,再环顾四周,答道:“这里好像也没甚么可以做来吃的。”
突然看见齐恒神色有异,顺着他目光一望,原来,齐恒正定定望着小福的方向,那神情仿佛是饿了三年的人猛然看到一只烤乳猪,呃,不,烤乳狐,两眼炯炯,嘴角的哈喇子都流了下来,滴答滴答……
小福受惊尖声大叫,眼睛抽搐着吱吱吱吱往张烟怀里越退越里。一旁的东方右手抚着没有的须含笑点头,神色间大有赞同的意思,引得小福对着他又是一阵狂吠,那声音从吱吱吱变作呜呜呜之后大有向着汪汪汪发展的趋势。想小福自出生之后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真是可怜的紧,可怜的紧。
环顾整个隐境,基本都是她当年与齐恒有段时间醉心医术研究的时候所做的记录,当时有着一番奇遇,却没有想到对先下的影响如此深重。东方和冷陆在洞中随意翻阅着,张烟则蹲坐在齐恒身边,处理着冷陆自洞外捕来的山鸡。将山鸡剥皮拆骨,再用手撕成小块,铜鼎中的水滚了几滚之后,再将小块的鸡肉放入其中,将在山洞的角落里寻到的几朵丑菇洗净在水中将脏污发出去,放入鼎中一起煮着,最后自腰里摸出来那些小瓶瓶罐罐抖些调料些些进去,不一小会儿,浓郁的香气就飘满了石室。
齐恒贪婪又遗憾的叹了口气,好香好香,顺便嘴角,同样简单的步骤,明明他也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做出来的东西差这么多呢。顺便白了冷陆方向一眼,不过,这世上也很少见厨艺比他还差的人。
东方和冷陆也眉头微动,冷陆对食物的要求一向不要,风餐露宿惯了,冷干粮合着露水都可以过上几天,实在不济,不吃不喝能过上个几天,奢华的生活他不敢过,人生的路还那么长,若被养得娇贵了,不是会跟那个白衣小子一样,怪里怪气的,变成个色盲(色盲跟营养也有关系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