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荡在头顶上的是《菊花台》,“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她在心里应和着,微微闭着眼,没等一曲完,一双手就轻扯起两边额际的头发,往上一拉接着散开来,一只电木的细齿梳子两边轻快地一打,头发流水样的贴到脸上,接着从右边开始头发被温柔地抓起……“我不烫了,我要剪一个她那样的!”女孩话冲着身后的理发师,眼睛却不依不饶地到了这边。“唔,她那样的,你不太适合吧?!”“有什么不适合?哎,你是不是不会呀?”说着话女孩的脚翘起来,她看见她高帮的帆布跑鞋,下意识地拿膝盖顶了下理发衣露出下面的“COCO”当季新款皮鞋来,下面是雪白的皮肤上包着的肉色丝袜,出门来时,还骄傲地闪着亮,这一刻,却有些怯了,躲进角落里,如自明又不合时宜的小妇人。“你是不是不会呀?”这样的话死也不属于她了,曾经属于过她么,如果有,也早就忘了。这样的话青葱得直楞楞一束,弹着上面晶晶亮的露珠,鲜活得让她有些透不过气。还有那帆布鞋呀,粗砺霸道得往椅子前的小柜子上一搭,还有什么天下她们说了不算的事?她感觉自己被挤到了半边天中的一角,她是不甘的。于是抬了头,从未那样大胆地看着镜子,他当然也是知道的,知道女孩下面的话里的人是谁。这样想时不由得嘴角上挂了笑,淡淡的,却有着明了一切的玄机。让她惊讶又在意料之中的是他也抬起头来,先是那么会了心地笑一下,而后专注地看着镜子,两只手往两边的鬓角一拂,左闪一下右闪一下,对个双边齐需要这样表演么?不过她的头已经下意识地配合了,先是朝左摆一下然后朝右。接着相视又一笑,在他像放了心地松口气,像说“这才不糟蹋你的美。”,在她是满意后又得意,嗯,还称心,或者朝旁边说的——他就是剪得好一点,怎么样!意识到这些她忽然不安了——自己修练来修练去难道就是为了这样小气么?心里不禁哑然。他已经拿起了几上一面是海绵一面是毛刷的小工具,这次她更加看清了这手,均匀白细,指甲短而齐整。这手捏着海绵在她的眼梢右边一停,意思是问“满意了么?”,她歪了下头拿手捻起头顶中的几根细发,轻扯到尽头,是长了那么两三根,他表情立即被无伤心情的歉意填满,看那上调的左嘴角与下意识眨着的眼睛就知道了,于是放了海绵,拾起剪刀,左手贴着她的手将那几根头发捏起。他一定看清了自己手下面玉葱样的纤指,细长圆润,保养得当,尽显修养与柔情。她的手多么不愿放下来呀,那些轻触的震颤从指尖传导开来,她于是咬着嘴唇,猛然间有了少女的羞赧模样。他右手的剪刀张开来,那么一闪。她突然感觉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青涩与明澈。她对于他,会不会?也如一只玻璃瓶中的蝴蝶?抑或所有的女人,来店里的,绝多是女人嘛,还有旁边的女孩,都是?修炼到让剪刀都会说话了?这就不单单是挑逗那么简单了。她想,他对她,有那么一丝丝的她对他的心意么?“你要不会,就换他嘛!”那女孩反转身子指着他说。紫头发理发师惊诧地抬起头,看看女孩又看看他,然后停下手看着镜子,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这时候她头上已经遍布发卷,也就是说,紫头发并没有将她刚才的话放在心上,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表演。对,表演。表演?是表演么?
女孩子的要求让她不得不转过头去。她应该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是,为什么心里却先有了一种抢了别人东西愧疚。这种愧疚麻酥酥的,不痛不痒,但最终是愧疚。好像她真有了快开口说自己很快就结束的冲动。但是没有,她的风度不允许她这样做。女孩的话,确实没和她沾边。她不能平白无故地接了话茬,先就失了身份,占了下风,谁没有年轻过?但是,女孩说过是因为自己年轻才要换理发师么?她为什么这样想她?想到这样,她有些懊恼了,转回头来看着镜子,再次咬起嘴唇,发现有些青涩得不合时宜当下端正了表情,对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像是在为自己刚才的想法道歉。这样也是不合适的,自己做错了什么呢?又一下不自觉地皱起眉了。她倒要看看,他如何来应付。女孩还往这边扭着身子,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紫头发将发梳插好拨出来拨出来又插好,拿不准是该继续完脖子边的一小缕头发还是扔下工具等他完成我这边换人,于是看他,看了又看,几眼之后原地转了个圈对女孩说:“咳,要不,你等等?”女孩嘟着嘴一言不发,眼睛却带了诡秘勾着看后面,看了紫头发又看他。她等的好戏自然看不成,他也同她一样,打定弹不到头皮不应声的主意。她心情又好了,偷着瞭他一眼,心里却笑开了大朵大朵的花。脸倒板了起来,不想让他看出她因他的不回应丝毫的安心与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