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又拿起海绵,先往下面摁一下理发衣。她知道自己因此露出了更多细嫩的脖子,她的丈夫常常因此痴醉忘返的部位,想到这儿就感觉露出了最私密的东西,手指很快搭上几根,一拂一捂,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与必要。他当然会看出来,看到她惊悸的手指就像看到了她焦躁而期待的心。他刚才由碰到她手生出些颤抖的心里流出了些得意,一进一退中,他的手轻佛在他脖颈上,然后俯下身吹口气,让她感觉他动作间满是与他年龄不相称的老道与引逗。他难道?有过她不曾想到他有的经验?他不是她以为的生涩吗?她心底的用来形容的字眼,当然是干净与清澈。像她们这种年纪的人在他这种年纪时,这种场合情形下哪敢抬抬眼皮。
“洗洗?”倒不是问了,随着她徐徐地立起身子他一扬手抖落掉理发衣,甚至在她转身时,他的手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腰际,她的腰又疼了。洗衣做饭看孩子,哪一样不让她腰酸背痛呢。不过,她腰背时脑海却没有想自己的腰,和她眼里一样满满是女孩的,多么粗笨的腰身啊。但她的,倒一点儿也不疼呢。最后她想。
洗头间与理发间隔一道墙,在发廊的最里面。瓷白的盆边是斜坡式长条状的洗头椅床,她理一理衣领侧坐在上面,然后拿脚上来,缓缓躺下去,未触到盆沿,他的手已经接过来了,温润的左手稳稳地托牢她的脖颈和头,右手举到上面调试着水温。在家中,她丈夫也给她洗过头,不是烫了头皮就是抓疼了头发,不是冲不干净洗发水泡泡就是弄湿她的后背,是比不上他职业还是不如他有心?他已经给她洗过许多次头发,自从第一次踏进这家发廊开始,她就再没忘记他手上的温度和轻柔的动作。记得第一次他还是给她叫“姐”的,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不叫了,闷声闷气地洗,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让她感觉新奇而刺激,隐隐地,更是期待。她睁开眼,头顶斜上是他平坦、挎了一根中宽腰带的腹部,目光打下来后是深灰的牛仔裤……她眼睛一下闭上,心里埋怨自己的污秽与蛮荡。再睁开时是腰带上面的米色衬衣,和他的头发一样软软的,先是露出一块胸口,上面是喉结和三角型的微青的下巴。她的心像池水一样泛着涟渏,一圈圈一波波地,很快遍及周身,她突然感觉自己这样仰躺着的不雅了,再翻身已是不可能,一阵阵温润的水流已经流淌在她的发间。她迥得几欲立时起身跑掉。“热不热?温度还好么?”他问着,但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是拿手往下扯着上衣,将刚才平伸着的两只腿曲起来。还是别扭得要命。她的要命当然全看进他的眼里,雄性的天然优势让他早就在心里窃笑开来,他将手指穿过他的发缕,经过的水流带着水泡和他的目光流开来,他知道她的头发在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在他的手指间变轻变薄变少,她第一次来时,是那么浓密的一头乌发呀!也许,从那一刻起,她就打动了他。连同她脸上不知同谁一起流矢了的岁月和故事,一天天,他在期待她来,坐在第一次坐过的地方,让他轻拂着她的头发,抑或偶而打一眼镜中她的脸,那眼神,让他多么害怕和战栗呵!战栗过后化作一夜夜的思念与甜蜜,他想,这一切,她知道么?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看初见她的神情气度,不是自己可攀的人。不过,如果可攀,他会攀么?是能攀得么?她是谁?他又是谁?她不来做头发时是谁?他放下剪刀、走出发廊的门口又将是谁?看她的年纪,她有家有业,必然也有一个疼她爱她的丈夫,她是个怎样的妻子呢?未经这一层的他想像不出,只有大股大股的酸涩涌上心头、面部,让他失落而怯懦。不过无论怎样,他是再不愿将剪刀靠近她的头发,可是,这种不愿却是他一次次接近与嗅到她的理由与机缘。难道,她也有这样的两难?他拿不准,同她拿不准他一样。
“唔……”水流到她脸上了,甚至冲到了她的下巴脖子和前胸。他不知道在她突然地有了刚才他那些浸润在优势中的窃笑,他只是慌乱地探身弯下腰取贴着洗头盆放着的毛巾篓里的干毛巾,不想一着力,两张脸碰到了一起。她一惊睁大眼睛,他已经取了毛巾垫在了她的脖子底下;他一惊赶紧立起身来,再看她时还闭着眼睛——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嘴唇碰到的是对方的哪里,也不知道对方的哪里碰到了自己的嘴唇,两张脸上,却似着了火般从头烤到脚跟,有些不能自持的意思了。他恨自己怎么这样不小心,会被她误会的。她的脸上分明带着在他同龄女孩中的沉稳与强势,这让他不敢动一丝一毫非份之想。他身上散发着她曾经在丈夫身上体会过的无辜与热情,像块剔透的玉,仿佛她多看了他一眼,一切美好都会化掉。他们这样各自埋怨着,不敢想他们正在想的事。
他擦拭着她的脖子,水流已经泅湿了她胸前的衣服,往下,再往下,衣服突兀起来,他赶紧拿开眼,任那一处湿了再湿。刚才慌乱间水流又冲湿了他左边的袖子,等他给她包好头站起来,两个人狼狈得更是不敢对视。她立直了感觉他的手久久不放下来。他放下手却发现她腮边有颗像泪的水珠。
那么一闪念间,他想拥她入怀,不管了,去他的地老天荒,不管洪水猛兽,我只要一刻,哪怕一刻呢,她是属于我的。她呢,抬了抬手,想为他卷一卷冲湿的衣袖,先落入眼帘的,却是丈夫多年前为她戴上的那只白金戒指。而稍候,走到外面时,她一下子就成了平素那个对洗的头不太满意的任何一个顾客,他熟练地捡起吹风机。只是,在他的手放在她头上的片刻,他们都知道,曾经有那么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