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的时候,老婆大洋马扭着丰满的屁股,来喊马相云回去吃晚饭。离羊圈老远,大洋马就撇开尖细的嗓门喊开马相云的名字,马相云蹲在羊圈门边的阴影里看着老婆一扭一扭动感十足的身子,一声也不答应,他在心里骂着大洋马:看把你骚的!
每次羊贩子白加禾一来,大洋马就不像是她自己了。爱说爱笑,说话的嗓门也大了,连走路的样子都变了,两腿一上一下地摆动幅度很大,把那个又圆又大的屁股扭得比平时更厉害,难怪别人都叫她大洋马呢,马相云都觉得该这样叫。他有时看着大洋马走路的样子,真想在她丰满的屁股上狠狠踹上两脚,他想就算是踹上两脚,也一定像是踢在棉花上,大洋马肯定没有感觉。尤其是白加禾来的时候,大洋马更像一只正处在发情期的母马见了一匹雄壮的种马似的,满身的骚劲就上来了,而且还从不避着马相云,把马相云恨得牙根都痛。可马相云又不敢得罪老婆,老婆就像这个家里的外交官,他全凭着老婆的这张嘴和白加禾讲价,让白加禾不像压别人一样压他的价格,不至于吃亏太大。
大洋马一边喊着马相云的名字,一边扭着走到羊圈跟前,见马相云蹲在那里闷声不响地抽烟,就用脚踢了踢马相云,没好气地说,你蹲在这里装鬼呢,还是耳朵叫羊毛塞了?我喊了你半天也不知道答应一声。
马相云乜斜了老婆一眼,呼地站起来,冲着大洋马说,扯个大嗓子干什么,你叫魂呢?我这还不是没死么!
大洋马生气地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死了倒省事。
我知道你希望我死么,我死了,你就好过了。
看你这话说的,大洋马莫名其妙地看着夜影里的马相云若明若暗的脸说,我把你怎么得罪了?
马相云叹口气说,这不是羊价又跌了么。
噢么,我就说呢,你咋这么冲。大洋马随即换了一种口气,对马相云说,白加禾每次都说羊价跌了,可他贩羊一直在挣钱呢,看他钱都挣疯了。他这次别想把咱坑了,我会跟他理论的。
马相云酸溜溜地对老婆说,快收起你那两下子吧,我宁愿把羊平价卖给肉联厂,也不愿听别人说我是靠老婆和白加禾拉关系,才卖个好价钱的。
放你娘的屁!大洋马骂道,马相云,别人那么说,你也跟上较劲,你个缩头乌龟,每次要不是我和白加禾交涉,就凭你个老蔫样,还想贩羊?别人把你贩卖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
大洋马这样一说,马相云就不吭气了。这几年贩羊挣了点钱,是自己没黑没白地,一只只羊压低价钱辛苦收来的,可说白了,真正把羊卖出手,挣上差价的,还是靠像大洋马。不管怎么说,大洋马还是为自家多挣点钱,才去讨好白加禾的,她只是扭扭屁股,陪陪笑,又没有变成白加禾的老婆,陪他去睡觉,她还不是他马相云炕上怀里搂着的老婆嘛。马相云能想通这点。
马相云丢掉烟头,跟着老婆回到房里,发现儿子马小扬不在家,就问老婆儿子怎么还没回来。
大洋马说,白加禾带来的那个表妹康小丫一来,就瞄上了马小扬,两人一搭嘴就一个弹着,一个唱开了,都唱一个下午,把我烦死了。
咦,也有你烦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听马小扬弹那什么破琴吗?这回有弹的又有了能唱的,热热闹闹,不正合你的意吗?
大洋马骂道,你这个老东西,我还不是想叫咱马小扬出息吗,如今城里的年轻人哪个不弹不唱。
马相云说,可马小扬不是城里人。
等小扬上完技校,在城里安排工作,不就是城里人了嘛。
老婆的愿望是好的,可今后能不能达到,谁也保证不了。马相云早就听说,如今别说技校毕业生,就连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都不安排工作,更别说自己的这个儿子自费生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马相云对老婆说着,叹了口气,见老婆没有反应,又说道,这个马小扬咋还不回来呢,我去找找他。说完,马相云拿起刚脱下的羊皮大氅穿上,就要出去。老婆说,你别去找了,马小扬和康小丫一起找白加禾去了,马上就会回来的。
马相云一听有些担忧,他不愿意儿子和白加禾带来的这个丫头在一起。他对老婆说,你可得看紧点马小扬,别叫他和白加禾的那个表妹瞎搅和。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瞎搅和?大洋马白了马相云一眼,我看人家康小丫这个丫头挺好的,人长得挺漂亮,又在喀什城里读书,还是自己考取的,比咱马小扬读的学校好,今后要是读出来,和咱马小扬一块在城里……
你别做这个美梦了,马相云打断老婆的话说,你看那丫头长的像个大奶牛,怎么看都不像学生,你最好不要有这个心思,白加禾是个什么人,哪有便宜给你呢?
白加禾这几年贩羊挣了几个臭钱,不是个好东西,但康小丫只是他的表妹呀,难道他连他的表妹的事也管?
表妹?马相云哼了一声,心想那丫头和白加禾哪像兄妹,正要和老婆争论下去,这时,儿子马小扬领着白加禾,还有康小丫回来了。白加禾每次到桑那镇来贩羊,吃住都在马相云家,马相云心里气恨白加禾每次吃过他的住过他的,在和他讨论羊价时却依旧毫不含糊的劲,但下一次还是要招待他。每次,马相云都照样陪白加禾吃肉喝酒,两人说些贩羊的事。
大洋马把酒菜早就弄好,她却不坐到桌子跟前一起吃喝。桑那镇的女人都这样,男人在一起喝酒时,她们都不上桌子。马相云再没有本事,可他也是男人,大洋马在一般的礼节上还是给自己的男人留个面子的。大洋马一边端茶倒酒,偶尔也插一两句话,但一旦到谈羊价的关键时刻,她就挺身而出,一边劝白加禾喝酒,自己也端起杯子陪着喝上几口,一边笑着闹着把羊价抬上去。白加禾敌不住大洋马的攻击,虽说有时看上去把羊价咬得很死,不想松口,但为了嘴上占些大洋马的便宜,难免会松下气来。多数时候,价格就是这样被大洋马敲定的。过后,到算账的时候,白加禾总是为自己在关键时刻败给了这个女人而后悔不迭。
这几天,入冬以后的寒风刮起来,刮得屋外的每一寸土地都像是浆过一样,硬梆梆的,寒风的脚步就在这硬梆梆的土地上很空洞地回响着,响声被撞击到每一幢房子的窗户上,窗户也贴上了那种让人畏惧的声音。为抵抗寒冷,屋子里的炉子旺旺地烧着,炭火也像寒风似的呼呼叫着,冲出来一层一层的热浪,把屋子烤得暖烘烘的,不一会,屋子里的人都热得出了汗。马小扬埋怨屋子太热,叫他妈把炉子封死别烧了,大洋马还没有说话,马相云回过头来对儿子说,你嫌热就到外面凉快去。马小扬瞪了他爸一眼,吊着个脸几口吃完了饭,把碗往桌上一推,桌上立马一阵乒乒乓乓地的响动。马小扬没在意马相云瞪他的目光,换上一副笑脸,叫上康小丫去了他自己的房间,用吉他和歌声愤怒地表示着抗议。大洋马过去把儿子房间的门关严,回到酒桌边,收拾了儿子和康小丫的碗筷,才坐下来,劝白加禾多喝点酒,一边听着男人们的谈话,一边等待着她出手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