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来少林寺。"我问小师兄。
"我爸爸妈妈把我送来了。"小师兄说。
"他爹娘不要他了。"别的孩子在起哄,小师兄不说话了。
"你为什么来少林寺?"我问另一个师兄。
"上学没意思,我想学武,像电影里那样。"一位师兄说。他说他拿了父母的钱,逃学来到少林寺。
一晚上闲聊下来,我知道,我们这些学武的孩子,吃住都是寺里负责,一年还发两套僧服。
第二天,我领到了自己的衣服,深黄色的,穿着有点空荡荡的。剃了光头,穿上僧服,我觉得我离觉远已经很近了。傍晚的时候,我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师父收下我了。
"在那儿好好练,自己要多吃苦。"爸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他说:"不愿意练了就回来继续上学。"我只是一个劲地答应着,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来。
电话挂了以后,我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一串一串地掉到了地上。晚上,我把头捂在被子里,哭得稀里哗啦的,不知道突然间为什么那么想家。
没有人问我为什么哭,他们已经习惯了,我的师兄弟们很多人第一晚也是在哭泣中度过的。
我心里想的,全是怎么才能拿刀子捅了他。
师父突然给了我一鞭腿。
开始的第一年,我和师父直接接触的机会并不太多。他只是威严地背着手,在练功场的一端,远远地看着我们。刚入门的弟子,大多由大师兄徐鹏君带领,练习基本功夫。
在少林寺的前三年,生活是枯燥的:跑步,爬山;爬山,跑步。冬天的凌晨五点,夏天的四点,少室山上,总会见到一条黄色和灰色线在山路上迅速移动。那就是我们这帮少林弟子在进行素质训练。
素质训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就是跑步。
跑步,从少林寺跑到登封市区,再返回来,几乎相当于一个半程马拉松。
跑步,从少林寺跑到山上的达摩洞,再从达摩洞折返山下。山很陡,斜坡处大概四十五度角。弟子们要跑着上去,跑着下来。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又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跑下山的过程,往往是手脚并用爬下来的过程。有时候,力气用得过猛,一个俯冲,整个人从坡下滚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一趟跑下来,衣服被汗湿透,又被体温烘干,背上的衣服出现白花花的一片。师兄弟告诉我,那是身体里的盐分。我觉得嗓子里辣辣的,气管像针刺了一样。
而这,不过是拉开韧带的准备活动。一般来说,上午是训练,下午学习文化课,晚上还要将当天的训练内容复习一次。电影里说:"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这三样,都需要下盘功夫。
在少林武功里,下盘是功夫的基础。因此,腿功就是我们这些入门弟子开始训练的主要内容,每天都要踢腿、劈腿,马步、虎步、扑步。跑步慢了,也会被师父罚扎马步。马步看似简单,练的主要是大腿上的肌肉。一般人扎马步几分钟,大腿的肌肉就会打哆嗦,而我们一扎就是三个小时,时间不到不让下来,腿酸疼得打哆嗦也不行,哭也不行。有人专门站在身后监督,拿着棍子打。一棍子下去,屁股肿得老高,打完后继续扎马步。
第二天起床,我用力一翻身,居然从床上掉了下来。我这才发现,我的腿几乎失去了知觉。腿僵直得像两根木棍,膝盖一弯就疼,疼得身体失去了平衡。脚底也疼,晚上睡觉太累了,忘了脱袜子,早晨的时候才发现,袜子的一部分,已经被凝结的血块牢牢地粘在了皮肤上。
然而,依然要继续训练,依然要跟着跑下来。顺手顺脚也要坚持下来。训练量每天都会有一点增加,每增加一次,疼痛就加剧一分。我以为我要死了。
终于有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我不再觉得疼了。这时候,我的韧带已经全部撑开,我下腰,能弯成整整一圈,头能钻到裤裆里。
过了一段时间,我开始学习套路。一般来说,三年过后,可以开始学习各种拳法套路。在我们师兄弟中有一句话,套路"好学难练"。学动作、招式都很容易,可是每个招式都有很多讲究,比如说出拳,右手出拳要有很快的速度和爆发力,同时左手还要化解对方进攻,抻拳,一抓一钩,把这个最简单的练好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