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传老夫人因疯病而常年欺凌辱骂长媳,长媳最终不堪受辱奋起反抗,终于脱离了狼窝。若老夫人到时候却神色言语正常,能说会道,还会喊冤,那哪会是个疯子的德行呢?”语峰陡然一转,微微含几分锐利锋芒,“既然是个疯子,便该有个疯子的模样和行径……所以,就委屈老夫人下半生……都当个真正的……疯子了。”
老夫人震撼惊惶之下身子一弹,那是一突发的猛力,香韵没压住她,一时叫老夫人挣开了去,直冲着门外飞奔,但手握着茶杯的绿琴却一个扭身,快速移动,一下便挡在了老夫人跟前,一伸手老夫人便整个人僵硬不动了。
“你、你疯了,你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木灵薇从上方起身,纤细腰段宛若一波浪水起伏而升,升起一段令人着迷的弧度。悠悠笑意缀在唇边,伴随着一声略带疑惑的反问响起。
眼光轻轻掠过老夫人的面上,木灵薇踩着小步子,缓缓走到绿琴身边,手一伸拿过了绿琴手上的茶杯,遂一眼,定落于那皱纹遍布,惊恐万分的面上。
“老夫人,您还是乖乖喝了吧……就由儿媳亲手,喂您。”
“不……”语声戛然而止,只见老夫人的下巴被绿琴猛地用手给掰开,随后一提,那口中除了发生啊啊的嘶声外,却再说不出别的话。
木灵薇轻轻笑起来,好似一块甜糯糕,带着教人迷疑的香味,一点点渗入人的五脏六腑之中,让人的手脚也一点点发麻疲软。
“老夫人可还记得……您曾说想吃甜糕,叫儿媳半夜起来做,可做完您一吃,却全给扔了,说儿媳做的难吃,又说这甜糕怕有毒,是儿媳想要毒害于你,便罚儿媳跪在门外一夜。那是至冬严酷,一夜坚硬冰凉的地面,换得你清晨不过一句心神不宁,略为浮躁。”
“夏至,您要那冰镇杨梅,儿媳父亲远地带来的新货您想要,儿媳一颗未吃全给了您,您却怎么说?你说……你现在不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了,是侯府的长媳,一有什么好东西该先孝敬婆婆才是。迟迟未说,便是不孝。炎炎酷暑,儿媳执扇为您出凉风,直到儿媳晕了过去。重重事宜,举不胜数,可叹儿媳心恋侯爷,白白葬送这一段最好的年华,全数牺牲给了这狼窝。”说到这,她猛地眼神一变,似是忆起往昔过事,种种闪现眼前,令她胸口有一霎间怒火溢满。然下一刻,她便阖上眼,调理气息,再缓缓睁开眸子后,便又是那深不可测的仿佛重重云端层层蒙雾后的一双眼眸。
云雾之中,又隐含绝世锋芒。
“便从此刻,一切尽消。老夫人,好走。”
当夜幕沉沉袭来,将军府中,却有人声不时凄惨响起,带着疯癫般的嚎叫,又似是被锁在笼中的困兽。
一室中,灯火幽幽,燃着叫人心里发怵的光晕。突然间,幽火荡了一荡,立即有人声倏地一响。
“谁……”
“是我。”那声音格外好听,听起来岁数不大,还带着一股子天真无暇的味道。
半晌沉寂后,“是你,你来做什么?”声音中隐隐藏着一丝不耐和冰冷。
一声轻笑,“自是来问你,她如何了。”
“此事由我直接负责传达与主上,毋须你过问。”那声音略显冷意。
那人叹了叹,好似显得十分无奈,“你这美人儿,脾气恁得坏,算罢算罢,那我不管便是。不过……”说到这,听似语峰温和,但隐隐间却含了几分寒意,“你莫要忘失本责,耽误了主上的大事。”
又是一阵无声沉默后,才有人冷冷道:“我自不会忘,你可走了。”
窸窣响动后,只听闻寂静中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沉沉夜幕下,便复为一片平静。
第二日清晨,明媚日光暖了一片天地,自那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黄晕渐渐成圆。一盘圆日漫开微暖气息,而窗隙间,暖光顺着缝隙一点点渗入室内。
床榻上,有人悠悠转醒,门外也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大小姐,该起了。”有人的讲话声中隐带着笑意,旋即门内传来一声慵懒而软糯的回应,嗯的尾音腔调有一丝揉乱人心的媚意。
门外的人推门而入,是香韵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她笑着道:“大小姐,您该洗脸了。”
木灵薇从床上起身,而此时,香韵身后又走出一人,是一身翠衣的绿琴,她脸色板得正正的,见到木灵薇时才露出一丝笑意,“奴婢给大小姐穿衣。”说着便上前来。
绿琴伺候木灵薇穿了衣裳,遂掬起水盆之中那清澈的水轻轻往脸上扑,扑尽了前尘过往,扑尽了一身灰烬,扑尽了种种昨日重重磨难。再度睁眼时,她的双眸宛若明镜般清透彻亮。似天上泉水,缓缓流过时,是一潭明净湖泊,刺人眼眸。
“大小姐。”身边有人在讲话,“你在想什么呢?”
听得那声,木灵薇扭过头去,唇边露出一丝笑,却又似笑非笑,恍惚间便带了叫人迷乱心智的气息。
她微微歪斜着头,那眼中盛载的笑意越加浓郁而灿烂,好似那百花尽展,绽着叫人心神俱颤的独世风华。
“我在想……很快,就会有好戏……要上场了。”
隔天,将军府中就传出了张婆子因对大小姐不敬而杖责二十板子的事儿。此事尽管有人已经竭力抑制这流言传播,但还是不知怎地传到了木天豪的耳中。将军大人震怒,本欲叫人严惩一番,但木灵薇却婉言相劝,将军大人这才息事宁人,不过却还是治了个曹氏管教不当之罪,反省思过一月,不得出入房中半步。
此事来的极快,又以将军雷厉风行的手段去的极快,但将军府中的下人却隐隐嗅出这其中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往日温顺恭谦甚至于软弱怯懦的大小姐,如今这一回府怎般变化如此之大?神态举止,都早已与往日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这变化意识叫人欢喜的。也怪曹氏趁着将军大人于将军府聚少离多,又有祖母撑腰,便指使张婆子等人在府中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经常欺压一些府中下人,早已是积怨已深,如今大小姐这一遭回府,治了曹氏,谁不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