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的隆隆炮火,轰开了闭关锁国的大清王朝。1843年11月17日,根据《南京条约》和《五口通商章程》的规定,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正式开埠,上海才像一个暴发户,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松江府上海县,摇身一变,成为东亚大亨。到了1920年代中期,随着上海崛起,商贸繁荣,人气日益旺盛,以洗浴业等为代表的服务业越来越发达,有据可查的浴池就有39家,其中不乏高档次的美式淋浴、日式浴、芬兰浴和土耳其浴。爱多亚路温泉浴池开创蒸汽浴、药浴,以硫黄水淋浴治疗皮肤病,成为许多达官显贵经常光顾的所在。
那天夜里,郑益庵等人受到王亚樵的训斥,深感羞愧。经过一番商量,他们觉得,“蝈蝈”能跑善跳,在警察厅门口守株待兔,难以奏效。于是,他们就花重金,从淞沪警察厅里买通内线,得知徐国梁有一个周末洗澡的习惯。当年,徐国梁年近五十,正是四十如狼、五十赛虎的年纪。利用星期六,洗得干干净净的,无论是回家与夫人温存,还是到外面寻花问柳,都在情理之中。因此,郑益庵就把弟兄们撒了出去,在上海滩每家高档浴池门口“蹲坑”,1923年11月10日下午3时许,他们终于在爱多亚路温泉浴池附近发现了徐国梁的踪影:他的德国迈巴赫牌豪华专车,车牌号是1165。
5点多钟,温泉浴池门前像往常一样,人来人往。一个小商贩挎着竹篮,里面装着纸烟、瓜子、花生,刚进门,就被浴池内的伙计赶了出来:“侬瞎眼了?没看看这是啥子地方?想进就能随便进吗?乡巴佬,快滚!”小商贩一边点头赔不是,一边把头上的旧礼帽摘下来,攥在手中,退出门外。
6时许,杨子金叼了一支香烟,出了浴池门,朝四周机警地看了一遍:人来人往,犹如往常。小商贩在马路上晃荡,擦皮鞋的蹲在角落里忙乎,一家商店外面,有个矮个子男人斜倚橱窗,借着灯光在翻当天的晚报……
“老板,买包烟吧!”小商贩热情地招呼道。
“去去去,离这里远一些!”杨子金摆摆手,心想:这些外地商贩,就像苍蝇似的,无孔不入,真讨厌。
杨子金吐掉嘴里的香烟,转身进了浴池。烟蒂还在不停地冒烟。一个瘪三眼疾腿快,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捡起来大吸一口,然后,看了看烟卷上的商标,眯缝着眼睛,得意走开……
6时10分,严瑞卿手握着车钥匙,出了大门,一路小跑地走向防弹轿车。接着,徐国梁走了出来,满面红扑扑的,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后面,跟着贴身保镖杨子金。杨子金的手里握着一把左轮手枪。
“小崇明,怎么一回事?”徐国梁问道。——严瑞卿是崇明岛人,绰号“小崇明”。
严瑞卿还在用钥匙开锁:“不知道,打不开啦。”
“笨蛋,连这个都不会。”徐国梁掐着腰,显得有些扫兴。
“我来试试。”杨子金把手枪往枪套里一插,就过去帮忙。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挎竹篮的乡下男人神不知、鬼不觉,溜到徐国梁身后,左手提篮,右手伸到篮底,对准他的腰部,“砰”的一枪,随即,扔掉篮子,转身就跑。
“啊”的一声,徐国梁趴在轿车上。
杨子金、严瑞卿毫无思想准备,看见一个人拼命地沿云南路(今云南中路)向北朝着英租界狂奔,便不约而同地追了上去。
擦鞋匠从对面马路冲了过来,对准趴在轿车上大喘气的徐国梁的头部,又是一枪。徐国梁四仰八叉,瘫在地上……
枪声一响,平静的爱多亚路仿佛蜜蜂炸窝,男喊女叫乱了套。行人们生怕被流弹误伤,纷纷钻入商店、旅社、银行,躲避起来。
杨子金、严瑞卿紧紧咬住小商贩不放。
“小商贩”郑益庵边跑边朝后放枪,一颗子弹仿佛长了眼睛,正中杨子金的头部。
严瑞卿顾不得同伴,边追边吆喝:“抓强盗,快抓强盗!”
云南路口正有一个荷枪值勤的“红头阿三”,闻声冲了过来。
郑益庵见势不妙,扔掉空枪,马上左转身,朝西奔向北海路,过了申江大戏院(北海路25号,今上海市工人文化宫影视剧场),直奔泥城浜路,在泥城浜路上的远东饭店(今西藏中路90号),被众巡捕抓获。
擦皮鞋的是朱善元。打完射向徐国梁的致命一枪,他非常机智地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去,混入人群后,边跑边扔掉手枪、外衣,然后,就势钻进了一家大的百货公司……
那个看晚报者,就是去现场观察暗杀结果的王亚樵。他见行刺成功,就机警地跑进附近的另外一家浴池,脱光衣服,混入浴客中。冲了个澡,换上事先备好的衣服,坦然回家。
负责接应的何守鼎、吴鼎九、胡抱一等人,没有候到郑益庵、朱善元,就从不同方向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