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樵是个说干就干的汉子。第二天,他叫郑益庵在上海警厅路的淞沪警察厅(今上海市黄浦区金坛路35号)斜对面,在一家旅社的三楼,包了一个套间,作为监视徐国梁行踪的“观察哨”;傍晚,又叫来何守鼎、朱善元、吴鼎九、胡抱一等人,一起研究行动方案。这些人,平时或者在上海劳工总会忙碌,或者自己干自己的营生。一旦有事,王亚樵根据需要,随时召集,干完就散。这次行动,出于保密的需要,王亚樵特意将徐国梁改称“蝈蝈”,将卢永祥改称“六哥”。队员们只知道“蝈蝈”是徐国梁,而不知道“六哥”是何人,更不敢随便打听。
当夜,几个人借着打麻将,轻声商议。淞沪警察厅四周,警察日夜巡逻,这里显然不是动手的好地方。大家一一端详了徐国梁的照片,都觉得,第一步,先要摸清他的活动规律,最好能探听到他喜欢去的娱乐场所,比如妓院、酒吧、影剧院,那些场所,防卫力量薄弱,徐国梁玩得开心,也会放松警惕,容易下手。
离开之前,王亚樵从皮包里掏出一沓钞票,给每人发了1000元活动经费。他说:“做这趟活,六哥挺够意思,出了2万。这些钱你们先仔细花着,其余的钱暂时存在我这里,以后再用。这儿就由益庵负责,抱一做联络员……一句话,动作越快越好,动静越小越好。谁要是坏了咱们的规矩,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王亚樵非常阳光,历来是财务公开,专款专用,所以,这些小弟跟他干活,都很放心。
郑益庵把四个人做了分工:两个人一班,轮番用高倍望远镜紧盯淞沪警察厅大门口;另外两个人租了一辆轿车,等候在楼下;观察员参照着照片,对钻进高档轿车的人员,一一辨认,发现可疑目标,就将窗户打开,做出通风的样子;跟踪队员看见信号,立即出车跟踪。
转眼,十天就过去了。
一天晚上8点来钟,几个弟兄正在打麻将,王亚樵敲门进来。大家一见他的脸色,就觉得不好,纷纷站起身来,耷拉着脑袋,谁也不敢正眼看他。
王亚樵也不吱声,坐在桌子前,悠闲地叼着一支烟,也不点着,拿眼来回看他们。郑益庵满面通红,嘟囔着说:“九哥,‘蝈蝈’太狡猾,很少在警察厅露面。即使露了一面,咱们的轿车跟上去了,他们的车速快,一踩油门,三转两转,就抓不到他的辫梢子了……”
“你们说呢?”王亚樵瞪了他一眼,又问其他人。
“确实狡猾!”
“就像苏州河里的泥鳅!”
“他的保镖多,我们也不敢靠得太近,担心暴露目标……”
“啪!”王亚樵桌子一拍,大声训斥道:“容易?要是容易,六哥还找我们?‘蝈蝈’是什么人?是革命党的敌人,是杀害民国元勋的刽子手!……你们谁要是怕死,谁要是怕难,我不逼你,滚,马上给我滚!”
五个人,有意无意地互看一眼,谁也没敢动一动。
“你们都问问自己,尽没尽力?给你们活动经费,你们打麻将赌钱玩;不错,赢的钱不归自己,拿出来大家一块下酒馆,逛戏院。但是,这样的‘三光(吃光、花光、当光)码子’,活得有什么意义?”
王亚樵手指一桌子零钱,又问道:“你们兜里还有钱吗?”见大家都在摇头,王亚樵把嘴里已经湿了半截的纸烟吐掉,又从黑皮包内掏出5000元,往桌子上一扔,站起来,说:“你们分着花吧。还有一个星期时间,要是干不掉‘蝈蝈’,老子砍掉一只胳臂给六哥谢罪。你们统统地都从我的眼前蒸发!”
11月10日下午3时半,胡抱一开车,急匆匆来见王亚樵,向他报告:“‘蝈蝈’露面了,在爱多亚路温泉浴池洗澡。”
“好!”王亚樵的脸上,闪现了一丝喜悦之色。他走进里间,拎出一个半新不旧的手提箱,牛皮的,上海朱合盛制造,说:“家伙都在这里面。告诉弟兄们,按照预案,赶紧化好装,分头行动。谁开一枪,我就奖励1000元。如有不测,被捕了,由我负责营救;牺牲了,身后事交给我。别耽误,快去部署!”
胡抱一拎起皮箱子就要走。王亚樵马上叫住他,低声嘱咐:“你回去,不准再开这辆车子去见‘蝈蝈’,赶紧把旅社退掉,把轿车还人,再另行想办法去温泉浴池。”
胡抱一心领神会,朝王亚樵敬了个军礼,走到门前,听听门外没有异常,开门而去。
“徐国梁啊徐国梁,你好好洗吧,干干净净上路,可别将满身的污秽带到天堂!”王亚樵看着楼下的大道上人来人往,一边更换衣服,一边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