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徐国梁的身边,又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市民。大家站得远远的,指指点点,嘀嘀咕咕,谁也不敢上前帮忙,生怕自惹麻烦。
小崇明抓完郑益庵,赶紧往回跑。他抱起徐国梁的头,连哭带喊。
一个华捕看见车门上插着钥匙,就去开车门,却打不开。小崇明猛然想起了什么,他拔出手枪,对准被人偷偷塞进异物的车门锁,“当、当”两枪,车门打开。他抱着徐国梁钻进后排座位。一个华捕跳上驾驶室,迅速启动,将迈巴赫火速开往不远处的仁济医院(上海第一所西医医院,位于今山东中路145号)。
由于子弹击中要害,流血过多,虽开脑、破腹取弹,也是回天无力。12日凌晨5时45分,徐国梁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行刺的当天晚上,郑益庵被关进了劳合路(今黄浦区六合路)老闸巡捕房。11日上午9时,由112号英国巡捕、69号印度巡捕与华人巡捕一起,押往公共租界公廨(即法院)第一刑事庭。审理中,郑益庵自称“李大生”,42岁,合肥人,国民党党员。行刺徐国梁,是出于政治原因。再审,“李大生”一言不发,主审法官聂荣卿宣布休庭。
王亚樵回到家中,就用暗语给卢筱嘉挂电话,通报了战果;卢筱嘉则告诉他郑益庵被捕的消息;他立即要求卢筱嘉让护军使署军法处出面,迅速将郑益庵引渡过去,以确保郑益庵的人身安全。
休庭后,聂荣卿刚回到办公室,就看见齐燮元的代表、江苏督军署官员汤文镇与何丰林的特使刘洋都在等着,两个人吹胡子瞪眼,都要求把嫌犯带走。寂静的法院内,吵吵声一片。聂荣卿把桌子一拍,用手指指他俩,气哼哼地说:“你们想干什么?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本法官自有主张。”
当天下午,郑益庵被解交到龙华护军使署军法处。为了做给齐燮元看,军法处开庭审讯。郑益庵的心里越来越踏实了。他又改名叫“郑振昌”,并慷慨陈述道:“我与韩恢 是芜湖赫山公学的同学,也是同生共死的战友。1921年5月5日,孙中山在广州就任非常大总统,组织领导第二次护法运动,筹划北伐,推翻北洋政府,建立真正的中华民国。12月,孙中山发布北伐令,任命韩恢为江苏招讨使,以便北伐军打到江苏时作为内应。为此,我与战友们随他潜回泗阳,开辟苏北根据地,与直隶军阀李纯、齐燮元等结为冤家。1922年10月,韩恢回到上海筹集资金,被齐燮元的便衣发现行踪。齐燮元密令上海淞沪警察厅厅长徐国梁将其诱捕,28日,解送南京;11月1日,韩恢在南京小营遇难,年仅35岁。徐国梁是杀害韩恢的元凶,我与他不共戴天!”
晚上,何丰林就接到江苏督军齐燮元和省长韩国钧的联名急电:“李大生行刺朝廷干才徐国梁,事关重大,不应急予处决;请将凶犯即刻押送南京省城,查出同党,以绝后患。”
何丰林刚出院三天。他端起一杯白兰地,摇晃了一下,对机要员说:“你马上回电,告诉齐斜眼,就说本官这里没有一个名叫李大生的凶犯。”
次日早晨,机要员再次送来齐燮元的特急电报,指出:“郑振昌”就是那个行刺徐国梁的李大生,并声明:将派汤文镇上门办理转交手续。
“哼,他说了算啦?!”何丰林把电报往早餐桌子上一摔,想了一想,对机要员吩咐道:“你再给齐斜眼回电,对他说:这个案件发生在租界内,按照规矩应本署侦办,外人不得插手。现在,巡捕房正在协助本署严行根究,暂时不宜解往南京。等侦讯结束,案情真相大白后,再行斟酌办理。”
就这么“皮球”踢来踢去,齐燮元气得吹胡子瞪眼,但鞭长莫及,他也无可奈何。
15日上午,徐国梁出殡。徐家以1250两白银,从南市聚丰木行购买了上等独幅楠木棺材。在汤文镇的授意下,灵车拉着徐国梁的棺材来到龙华镇,以五姨太为首的女眷们在淞沪护军使署门前哭天喊地,要求何丰林为他们做主,把凶犯“郑振昌”交出来,在棺材前砍头谢罪。看热闹的群众把使署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何丰林有些招架不住了,打电话给卢永祥,请示解决办法。
卢永祥低着脑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心想:“他们这么闹,醉翁之意不在酒……看来,齐斜眼不会善罢甘休,江浙一战难以避免。打就打吧,谁怕谁?”于是,他对何丰林指示说:“妹婿,你手里的枪不是吃素的吧?一个老爷们儿,还能让几个骚娘儿们给吓住了?”
何丰林揉了揉胸膛上被人行刺留下的伤疤,大声传令:“特务连紧急集合,把机枪架上,十分钟之内,谁还在这里闹事,妨碍军务,你们就给我开枪突突!”
徐国梁家里的人,看见一圈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知道何丰林要动真格的,一群娘儿们,谁也不敢再哭闹下去,乖乖撤走。连夜,徐家包了一节火车皮,将徐国梁的棺材,连同一百多箱子细软、几百万家产,一起运回了天津东门外南斜街的徐府。
风声稍过,何丰林就把郑益庵偷偷放了。王亚樵专门摆了一桌酒席,一方面是为郑益庵压惊;另一方面,也是为其饯行:王亚樵通过卢筱嘉、柏文蔚筹集了5000元,请他远走高飞,到广东暂避一段时间,以防齐燮元派人追杀。三年后,王亚樵又请常恒芳(时任国民革命军第33军党代表)帮忙,任命郑益庵为安徽定远县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