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张政委很不高兴地打断李跃芳的话:“好了,分析和认为代替不了科学技术。还是请省厅领导谈谈这次现场鉴定的情况吧!”终于轮到关键性人物吴振华出场了!只见吴振华轻轻咳了咳,目光凛然地朝会场环视了一遍,然后说:“我们应运城市公安处技术科邀请,就屈爱强头部被铁棍致伤方式进行了鉴定。这里,我们首先应该感谢市、县两级法医给予我们的大力支持和密切合作,没有他们的支持与帮助,就不可能有今天现场鉴定的顺利进行。从前些日子县、市两级监定加上我们今天做的屈爱强受伤现场实验及所掌握的其他情况看,可以得出以下几点综合论证:一、屈爱强头顶部距矢状线2cm,前额发际7cm处有一1×02cm纵行头皮裂创,创角较钝;右创缘不整齐,呈现皮瓣状,创壁不光滑。结合平陆县人民医院(病案号69711)记载,屈爱强左顶骨处有伤道约1cm,沿伤道探及深度5cm。
据此说明,铁棍自死者头部前上方击中死者时,具有较大速度和冲击力。二、根据现场勘查,铁棍距地面高338m,屈爱强身高16m,站在地上,那么铁棍距屈爱强头部垂直距为178m,水平距高243m,倘若用笤帚扫铁棍达到屈爱强头部时,其速度为715m/s;采用干燥人颅盖骨,下垫沙土,上面覆盖与人头组织结构相近的猪皮,运用现场提取的铁棍从不同高度做自由落体运动,垂直戳击猪皮,测出高度达538m时刚好戳穿猪皮,而戳穿处相应的颅骨无明显破损,戳穿猪皮时的速度为102m/s。通过上述两个方面工作所得的数据,用笤帚平扫铁棍,铁棍跌落至屈爱强头部时不会导致其穿入脑颅腔!”吴振华说到此处,办案全场一片寂静。各种人的表情各不一样,形态各异。吴振华说到这里站起身:“现在我们不妨做一次与现场相同的模拟试验。”吴振华话音刚落,张勇、安铁喜等刑侦人员随即起身,把一包沙土和从现场带回的人颅盖骨、猪皮、铁棍,在会议室门口的一片空地上摆放停当,几个民警把两张桌子、椅子搬到门外。
张勇一跃上了桌子,那利索劲儿就像正走路时随便跃过哪个沟坎似的。张勇先是站在一张桌子上,按照178m的高度用铁棍戳击猪皮,猪皮完好无损。随着铁棍戳击猪皮的垂直距离加大,张勇登上已升高至三张桌子摞起的最高度处,那忽悠忽悠的架势就像马戏班的演员耍高空杂技。在场的人鸦雀无声,屏住呼吸,眼不眨地看着站立一丈多高的张勇,心儿仿佛被提到了铁棍上……只有吴振华表情是平静的。张勇每升一层,便做着一次铁棍击落猪皮的实验,而每一次都没有将猪皮戳穿。这样一次次地做着,直到张勇登上5m多高的时候,并加大力度戳击猪皮时,铁棍才戳穿了猪皮,而戳穿处的颅盖骨无破损。这时,吴振华让张勇下来,说不用再做了。然后吴振华分别举起猪皮和颅盖骨,让在场的所有人过目,那认真劲像生怕别人怀疑他们做了手脚。做完模拟试验,人们重新回到屋里,等吴振华、张勇、安铁喜坐停当,会议又重新开始。“同志们都看到刚才的实验了吧!所以,我在这里再重复一遍:通过我们的勘查、检验和反复实验,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屈爱强颅脑损伤不是铁棍被笤帚平扫落下所致!”会场比刚才吴振华第一次宣布结论时更加寂静,人们的表情也更加复杂了……
“我能说几句吗?吴处?”陆副局长打破了这种寂静,他询问吴振华。在省厅处长面前,他这个科级公安局副局长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小官一个。“可以。当然可以,谁都可以发表意见。”吴振华炯炯目光中透着热情和真诚,同时也充满了严肃,“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嘛!都应该襟怀坦荡,有什么说什么!”“那我就说了。”陆副局长似乎已经憋了很长时间的话终于有了倒出来的机会。他问:“猪皮和人的头皮相比,猪皮的质地是不是要比人的头皮坚硬些呀?”
“问得好!”吴振华像早有思想准备似的说:“我想这不仅是陆副局长要问的,恐怕在座的不少同志,包括当事人栗鹏如果在这里,也会问到这个问题的。我在这里解释一下:前面我已提到,猪皮的结构组织和人的头皮相近,但这不是我吴振华研究出来的,这是解剖学家、动物学家通过实践观察、仪器化验得出的结论。这一结论不仅被应用于国内刑侦技术勘查鉴定,而且国际不少国家的刑侦人员,也广泛应用这一结论作类似案件的勘查鉴定。至于说哪种皮的质地坚硬性大,通过化验,人的带发头皮要比新鲜猪皮稍微坚硬些。”陆副局长听完吴振华的这番话,顿时像没了气的皮球。与他一样表情的还有不少人,他们基本都是平陆公安局的办案人……
省公安厅的专家结论在平陆县城如炸弹爆炸一般,栗家犯故意杀人罪的事实铁证如山!百姓们都在为毛鸿喜一家欢呼,因为老毛他终于有了让亡妻闭眼的铁证了!毛鸿喜听到这消息后,伏在亡妻的尸体柜盖上痛哭了一夜,他嘴里不停地向亡妻喃喃诉说着人间的这一切……可是日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毛鸿喜不仅没有发现凶手真正被惩治,反而案情越变越复杂了,简直到了他无法理解的地步——先是栗鹏又冒出来,说那天铁棍不是他妈——丁银凤击落下去的,而是他怒击屈爱强的。
不管哪种情况,平陆公安局在社会强大压力下,将栗鹏作为作伪证的嫌疑人收容起来。但到底最后谁是凶手,怎样法办,案件的变化令平陆百姓莫名其妙。栗鹏坚持说是自己干的狠毒之举之后,丁银凤也坚持承认了是她“从房顶扔下铁棍戳死屈爱强的”!娘儿俩揽罪,显然这一家人是为了尽量不让对方承担严厉的法律惩治。这一份亲情可以理解,但明白人清楚:栗家这么做还有更深的“伏笔”,拖延定罪时间,寻找机会再度反击。这不,在老百姓议论纷纷中,县委和县人大领导不断催问公安局:既然是故意致死对方,为什么凶手还不正式逮捕?是啊,你们公安局还想包庇罪犯?
还想做手脚?老百姓整天都在打听、询问。公安局压力太大了!因此有了公安局第一份向检察院提请逮捕丁银凤的报告。哪知检察院批捕科长李亚平将卷宗看了一遍,又扔回公安局:夹生饭咱不吃,退回去重新侦查!陆副局长听说申请逮捕报告被检察院退回来了,火气冲天:检察院几个小玩意儿还想跟我玩招儿啊?便立即命令再报。再报还是再次被退回。这是怎么回事?公安局的人糊涂了,老百姓更糊涂了,都以为检察院执法从严呢!哪知,这都是有人在使招儿使劲儿:把丁银凤杀人案想法弄成呆案滞案,最后干脆成为谁也没法弄的死案……原来如此!公安局的人全然明白了!陆副局长等人暗暗地伸出拇指直夸检察院那帮家伙“老到”。其实真正老到的还是他栗家的主子——栗天刚。我们好久没有见栗天刚的影子了,似乎他离本案远远的,大似避嫌之明举!其实不然,栗天刚做的事不能不说是高:公安局一方顶不住要逮捕丁银凤,他就立即到检察院那边“做工作”,致使逮捕令总也批不下来。这个时候,《山西日报》捅出一篇报导,记者还是那个王永海,他把这一内幕给揭开了,引起省、市、县三级有关领导高度重视。检察院没有了退路,丁银凤的逮捕令这才下达。这回毛鸿喜觉得丁银凤是只“死老虎”了,只等法院判刑了!但事情变化,更令毛鸿喜目瞪口呆:有一天,他从单位回家,发现丁银凤正嘻嘻哈哈地在自己的院子里晒衣晾被,跟孙儿与媳妇又说又笑……
老毛揉揉眼睛:没错,就是用铁棍戳死爱强的丁银凤!她怎么像没事似的回家了?这是怎么回事?毛鸿喜跑到公安局和检察院询问,人家告诉他,丁银凤确实回家了,是经检察院和公安局批准的。她是杀人犯!还没有判刑她怎么就回家了?
人家有医院证明,患有精神病,所以保释回家了!她?她丁银凤什么时候患的精神病?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精神病呀?毛鸿喜彻底糊涂了。这个我们不管。我们办案只按照法律规定和程序进行。那天毛鸿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家的,反正他觉得这个世界一片漆黑,看不见阳光……共产党的天下咋会出现这样的事?明明白白的一个犯罪嫌疑人,怎么转眼就成为精神病患者?老毛再向懂法律的人一打听,如果真是精神不正常的人可以免予刑律。这么说她丁银凤杀了人还可以不坐牢?差不多吧!毛鸿喜气得七窍生烟。我上北京告他们去!栗天刚和公安局的人串通一气,蹂躏法律,包庇罪犯!金秋十月,三晋大地正是果香枣脆的丰收季节,可满腔悲愤的毛鸿喜却无心留意这丰收的景象,他带着干粮,登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也踏上了漫长的申冤之路……在列车上,毛鸿喜不禁暗自流泪,因为他想起了上一次到北京的情景,那是几年前他作为全国林业系统劳动模范到的北京。也是在那次会议上,他毛鸿喜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崇高的荣誉,使他在内心发誓一定要加倍努力地工作,争取用更加优异的成绩来报答党和组织的培养。
毛鸿喜一路擦眼泪,既为痛失妻子伤心,更为妻死案中竟然会有那么多营私舞弊者而悲愤,也为自己愧对组织培养——此次上京竟然是去上访!毛鸿喜为此有些抬不起头,几十年来,他像头老黄牛似的埋头工作,从不愿张扬。劳模是组织上推荐的,如果不是妻子命案,他毛鸿喜还是没几个人认识,也不会上北京来的。可现在他要去北京了,而且是作为一个上访者进京城的……毛鸿喜进京城后先到国务院信访局,再到最高人民检察院和公安部。十几天后,北京方面的层层批示下达,最后到了平陆县。出于强大压力,平陆县有关方面不得不对丁银凤逮捕问题重新研究审核,并再次批捕归案。据说,栗天刚找到公安局政委和陆副局长那里流泪求情:“银凤她患那么重的精神病,你们不看僧面该看看佛面吧?”张政委和陆副局长感到非常无奈,说:“老栗,先这么着。你家银凤的事我们心里有数,你该忙什么继续忙什么去啊!”
丁银凤重新收监,使毛鸿喜舒心了几天,可就在他等候检察院对其提起诉讼时,不料又传出消息:运城市检察分院将丁银凤的案卷退回补侦,要求平陆公安局对她的精神病情况进行重新鉴定。平陆可以处理的案子,怎么一下就弄到了运城市去了?毛鸿喜还以为是上级机关重视这案子呢!他哪里知道这都是有人在为栗家出高招:你平陆公安、检察部门不是扛不住了吗?那我把案子推到运城去。运城再一次次在关键时刻借个理由把案卷往下一批,让你平陆方面“重侦”、“补侦”。至于你补到什么程度、得补多长时间,可就不是你平陆和毛鸿喜想告一状就能算得了的。真是高!这种高招只有那些对法律和刑事案件办案程序极其熟悉的人才能玩得转,而且必须是公安、检察几个部门都有特殊关系的人才能玩得转。而此案发展到这一阶段,案情的复杂情况已经开始涉及运城方面了!毛鸿喜你还有什么能耐?毛鸿喜真的没有能耐了!那天他眼睁睁地看着丁银凤再次又嘻嘻哈哈地回到了家,并且见到他后丁银凤还故意对他做了一个蔑视的动作。一打听,原来这回丁银凤“有精神病”的司法鉴定还是省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委员会拿出的证明材料。难怪啊!难怪栗家兴高采烈,难怪丁银凤如此嚣张!从另一渠道得知,即便丁银凤在关押期间,她生活照样过得舒适滋润,经常能与老公在狱中团聚……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她丁银凤丈夫够牛呗!平陆公安局似乎就是为他栗家开的私人店铺,想怎么打理就怎么打理!这是共产党的天下吗?他栗天刚身为共产党的一名纪委副书记,如此无视法律,良心和党性何在?如果说栗天刚包庇妻子、儿子尚可理解的话,那么公安局、检察院的办案人员中还有那么多共产党员、那么多公务员是怎么回事了?还有运城市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又怎么与平陆方面的一些人一个样了?还有省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委员会的人又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一串串问题,一个个疑点,使深陷绝望中的毛鸿喜苦苦思索又无从解释……提出这样质疑的人除了毛鸿喜外,平陆的百姓和多数干部也在摇头——他们不解一个故意伤人致死案件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复杂,而且时间拖了近一年,犯罪嫌疑人竟然最后借个荒唐的理由给放了出来!法律难道就只对着小百姓吗?难道只对着那些无权无势的公民吗?发出如此不平之声的人还有一位《山西日报》的记者,他就是王永海。老王以自己的正义之感,再度在《山西日报》上发表了《法律天平岂容倾斜》一文,一针见血地指出:最近栗家又搞了个精神病鉴定:认定丁银凤为无责任能力。
丁银凤确系无责任能力吗?案发前,丁银凤反应十分正常,案发以后却一直沉默不语,使侦破工作无法开展。而当儿子被刑拘、承认屈爱强是他打的后,丁银凤立即承认是自己打的;而她儿子则得知其母承认罪行后又马上改口不是他打的。由此可见,丁银凤不疯不傻,完全有责任能力!然而,正是这样一个思维清晰、虑事周全的人最近却以患精神病为由,再度取保候审,使这起恶性凶杀案至今迟迟得不到实质性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