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跟在那小丫鬟的身后,过了一到南北宽的夹道,走了一会儿便到了贾母屋。她并不用自己说方才的事,贾母可是这贾府中最通透的人。她可以做到,听想听的事,听不见不想听的事。
如黛玉所感觉的,这个老人她能够洞悉府中的一切,一草一木,每一个人的心思。她是清醒而敏锐的,就像是一把绝世的龙泉剑,越在危难时刻便越可以倚仗。只是在更多的时候,这个老人更喜欢躲在华丽的剑鞘下,让儿孙们替她捶腿捏肩,听着俏皮话,享受她的天伦之乐。
但是这并不说明,她不是她的保护伞。她很清楚,贾母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只是她在等待时机,因此现在要做的就是忍。
饭后,贾母要将宝玉的碧纱橱挪出来让给把黛玉,而宝玉则央告着祖母让他与这神仙似的妹妹一同住,免得吵到了老太太。
“外祖母,还是另寻一个地让玉儿住了吧。万一吵着宝玉,玉儿也过意不去。”
黛玉坐在贾母的身边,笑道。
“不怕,我不怕吵的。只要是妹妹说的话便是那天上的仙乐,哪来吵吵之说。”
宝玉听罢忙辩解道。贾母见此,想到让黛玉与宝玉一起虽两人年纪尚小,但仍有诸多不便。好在黛玉是极识礼的。于是便让人另寻了一处名春暖阁的小院落,让黛玉暂且住着,来日再另作打算。一面早又命凤姐送去了一顶藕荷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及几套日常穿戴之类。
见黛玉只带了自幼的奶娘王嬷嬷与一个近十岁的小丫头,名唤做雪雁的。便将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改名为紫鹃与了黛玉。又如迎春等例,拨了七八个丫头并四个引教嬷嬷送去。
黛玉谢了礼,见时日已晚便回了贾母暂且休息去了。贾母及其他的媳妇子们也又坐了一会儿,王熙凤料想贾母也该乏了,便也散了。
这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北静王府中一听说黛玉已经到了贾府便急不可耐得想去见她。只是又恐来去无由,反倒害了黛玉遭人非议。只好央母亲明日里能代她前去探望。北静王太妃至此一年来也是极想这黛玉的,当下就同意了。看今日天色已晚,命人明日一早就送名帖,正式前去拜望。
次日一早,便有北静王府的人来送名帖,并定下了三日之后北静王太妃将携南安王妃,西宁王之少妃,忠鼎侯之福晋等数十人前来贾府,道是来探一探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黛玉,以慰她失母之痛。
贾母、王夫人等人自不敢怠慢,亲自接了名帖,又请了来人进来喝了杯茶,这才放他回去。一回到北静王府,那人还未来得及禀报太妃,便被水溶上传了过去。细细问明了情况这才要他去回太妃,也不让说被他叫去之事。
原来,水溶知黛玉要在贾府,早在一年前便往贾府中安插了眼线,其中连贾母身边的紫鹃正好也是他的人,即现在侍在黛玉身边之人。
知道昨个儿她在王夫人处受了委屈,心急之下想到了这法子。让贾府的人看看林黛玉虽然母亲去世了,但是背后还是有人撑着腰的,好让他们往后做事之前先想着了这一层,也不至于让她太苦了去。
果然不出所料,贾府的人一听说黛玉能有这样的面子,让北静王太妃为她来接风洗尘,心中也有了几分敬畏。贾母听了那话,心里自喜不胜收,毕竟北静王为四王之首,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能高攀的上,那就是对于贾赦贾政也是好的。
因此忙要身边的大丫头,名唤鸳鸯者,前去春暖阁告明了黛玉,又要王夫人帮着凤姐将那日的事一一办齐了,不得有半点怠慢。王夫人自是气得牙痒痒,原本以为昨日里让黛玉吃了个闭门羹,乐了一个晚上。而今一早便听见这等事,一喜一怒竟然真的卧病不起。贾母也只好转而让凤姐全权负责,只告知邢夫人在旁指点一二。
凤姐过门一年来,虽未遇上过这样的排场,但却是个极要强的气性儿,听说这事落在了她的身上,自是更加神气,乐颠颠地当即回去预备起来了。
且放下这里,又说鸳鸯奉了贾母之命前往春暖阁,只见黛玉还未起,只有紫鹃在外室的椅子上绣花儿。便轻声道。
“紫鹃妹妹,林姑娘可醒了。”
紫鹃微微一抬头,见来者是贾母身边的鸳鸯,忙起身让座。因笑道。
“是老太太来找姑娘吗?可不巧了,大概是刚到了这地儿,有些水土不服,身子不爽,只觉得头疼身懒,昨晚又咳了一夜,到了天微亮才睡下了,这会子怕是还没醒呢。姐姐要不坐一会儿,等姑娘醒了。”
鸳鸯点点头,接过紫鹃递的一盏茶,呷了一口,连忙放下,皱了皱眉。
“怎的用这样寒颤的茶,二奶奶没送好茶来不成?”
紫鹃叹了口气,脸上微有悲凉之色,又落下了几滴眼泪来。哽咽道:“可怜这林姑娘,这般小就没了娘,原想入了这贾府该是有了依仗,谁想还要受这等欺负。就是原本在家里,虽没贾府这般气派奢侈,倒也还是个千金小姐,爹娘疼着,想来也不会舍得让她受了半点苦楚去。哪像这里般。”
鸳鸯看了看房间中的摆设皆无,唯有一两样土陶制成的瓶罐,插了几朵半凋的海棠,也有些气愤。
“这怎的连个丫头婆子的房里都不如了呢!看我一会儿回去不去回老太太!不过,紫娟妹妹放心吧。这府里的人不会再敢欺负林姑娘的了。三天后北静王太妃来府里为姑娘接风洗尘。听说同来的还有好些个王妃太太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