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好郡主!怎就下床了,快到床上躺着去,这身子骨方才见好,就这般不爱惜。”这时,珠玉串成的水晶帘子被人挑开,走进来一个圆脸肤白中年妇人,约有三十来岁的模样。双手捧着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汤药汁,看见站在窗边的柳如心,满眼的怜惜、心疼。忙把手中的药碗搁置在几案上,快走了两步,伸手将窗子关上,口中嗔怪道:“老太爷见着又该心疼了,郡主就是不为自己的身子着想,也该多为老太爷考虑考虑,您这般的不爱惜身体被老侯爷撞见,又该心疼了!如今,老太爷的年纪愈发的大了,怎能经得住您这般的惊吓!”
说着就要扶着柳如心上床歇息。柳如心也不反抗,任由着妇人折腾,略有些虚弱的笑道:“嬷嬷,您就饶了如心这一次吧!咱不告诉祖父不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嗓音插入进来,“噢?我的小心儿有什么事想要隐瞒祖父啊?”
与此同时,水晶帘子再次被人挑开,大丫环漪绿进来欣喜的回道,“小姐,老侯爷来看您来了。”
柳如心有些厌恶的看了看她,她一心将她当成自己的亲信,没想到,最后换来的确是赤裸裸的背叛。甚至合着外人来欺瞒羞辱自己这个主子。她到死都忘不掉她那副让人恶心的嘴脸。
柳弘泯这时刚好进来,将她眼里对漪绿的戒备与厌恶尽收眼底。一时愕然,这漪绿从小便跟心儿一起长大,两人情同姐妹,怎就如今这样生疏起来?
如心这一病,似乎变了很多,难道,一个人历经生死大关,变化真就如此之大?从前,她的眼睛里纯彻透明,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如今的她,眼眸深处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犀利,好似看透了人心一般。
漪绿过去将药汁递给那妇人,让她侍候柳如心服药,后又亲自为老侯爷添茶倒水,忙完一切之后,那妇人便带着漪绿一同出去了,屋子里只剩柳弘泯与柳如心两人。
“祖父!”柳如心收起自己的心绪,有些撒娇的甜甜叫了一声。
“你呀!”老侯爷颇为无奈的叹息,亲昵的点了点柳如心的眉心,浑浊的眼睛里尽是宠溺。但还是故意嗔怒道:“年纪轻轻就这般的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小心留下病根儿,日后有你吃亏的时候。到时可别怨祖父没有提醒与你。”
“不怨不怨!心儿喜欢祖父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怨怪与您?”柳如心低垂眼睑,遮掩住那一闪而逝的伤痛,故作欢喜的撒着娇,说着好听的话。
她一直都知道祖父是真心的关心着她的,同时,也知道自己这个病是必要留下病根的,日后每逢天阴下雨,天气变化的时候,浑身关节就会火烧火燎,如万蚁啃噬般刺骨的疼。
她的变化老侯爷都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献宝似地重怀里掏出一个青翠欲滴的瓷瓶交到柳如心的手上,语重心长的说道:“心儿,这是由天山雪莲提炼的雪心丹,是祖父从圣上那里求来的,你且收好!大夫说,你这次落水,主要是寒气侵入脾肺,很可能会转发成肺炎,引发痨病,到时就是神仙也难救你。祖父不奢望你能长命百岁,但也不喜你受病痛折磨,缠绵病榻。服了这粒雪心丹后,配合祖父教你练的那套拳法,每日寅时末,卯时初练上一遍,坚持半月,必定事半功倍。祖父年纪大了,不知还能护你到几时,唯有你拥有一具康健的好身体,祖父方能放下牵挂。”
时过境迁,柳如心手中握着温润的瓷瓶,再次听着祖父那发自肺腑的溺爱,泪水夺眶而出,心中更是晦涩难言。还记得那一世,祖父也曾如现在这般恳切的叮嘱自己,可自己呢?左耳进右耳出,并未将祖父的话放在心上,使得她往后的日子充满了痛苦。
厷诏二十六年四月,柳如心懵懂无知,祖父给了这粒雪心丹,她便吃了,事后,并未坚持练拳,后来的日子,虽治好了肺炎,却留下了湿病,每逢天气转变的时候,不仅是全身钻心蚀骨的痛,同时,并发症也伴随而来,每当那时,都得缠绵病榻数日方能下床行走。待祖父离世之后,好在自己还有一个‘郡主’的头衔,偶尔太后会宣她进宫伴驾解闷儿,三叔方才不敢怠慢,否则,等待自己的,怕是早就被遗弃的下场吧。
“好了,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赶紧把金豆子收了,都这么大的人了,羞也不羞?”柳弘泯笨拙的帮她擦点眼泪,嘴里还不忘说着打趣她的话语。
可是,这样的举动,更加引发了柳如心心底的脆弱,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了柳弘泯的怀里,呜呜哽咽,悲恸欲绝,任由眼泪肆意的流淌,不消一会儿,就将柳弘泯的外袍染湿了一大片。
她不禁在想,倘若那一世的她听从了祖父的劝告,日子是否会好过些?
可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那一世的她,常被病痛折磨,一年多半的时间都是缠绵病榻,卧床不起。也正因为这样,被寂寞吞噬的她,给了那些人欺凌、利用她的机会。如今,她未卜先知,知道未来的发展轨迹,悲剧是否还会重演?
柳弘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知道她受了不少委屈,却也莫可奈何。如今的他,身体早已不如往昔,年纪也是一年老过一年,还能护她到几时?想到日后留她一人在这深宅大院里,心中更加不舍,却也抵不过岁月的流逝,不禁心中悲悯。
一时间,两人久久不语,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氛,和着阵阵凄冽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