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听见这话,急的满面通红,说道:“哪个会拿这般咒人的事情来哄你呢,若是我哄你的,便让我遭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罢了。”宝玉听见袭人的话,便知道这事情没有假的,只觉得眼前顿时突地黑了一片,脚也软了,站立不稳,险些摔在地上。
袭人见宝玉面色苍白,赶紧上前扶住,将宝玉扶到床上歇着,便急着去回明贾母。
宝玉一把将袭人拉住,开口说道:“好姐姐,莫要惊动了老祖宗,我不过是被吓住了,歇会子便好了,不碍事的。”
那王夫人知道金钏儿的死讯之后,心中长长抒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头的那一个大包袱被甩了出去。可转念想到金钏儿跟着自己十年的情谊,又觉得有些惋惜,便让人唤了白老媳妇过来,拿几件簪环当面赏与,又想着金钏儿的死有些干系,便吩咐请几众僧人念经超度。
那白老媳妇本来还怨金钏儿被王夫人撵了出来,让自己在众人跟前没了脸面,便说了她几句。可哪里想到不过几日便说金钏儿跌进井中淹死了,她知道金钏儿虽说性情烈了些,可到底不是个会自己寻死的,只如今人都去了,这话说出去还有谁信呢。
那王夫人终究心存愧疚,便将玉钏儿的份例提了,恰恰是金钏儿还在世时两姐妹的份儿。
那宝玉知道了金钏儿的死,整日里神不守舍,又被王夫人借着金钏儿的死唤到房中训斥了一番,更是心中难受,便慢慢朝外走。信步来至厅上,刚转过屏门,不想对面来了一人正往里走,可巧儿撞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喝了一声“站住!”宝玉唬了一跳,抬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他父亲,不觉的倒抽了一口气,便好似那老鼠见了猫,只得垂手一旁站了。
贾政见宝玉见了自己,垂头丧气,全没有了平日里的那一丁点机灵气,心中的火蹭蹭蹭地往上冒,便开口喝骂道:“好端端的,垂头丧气的做什么?整日里唉声叹气,全没有一点子大家公子的体统,你哪些还不足,还不自在?无故这样,却是为何?”
宝玉因听见了金钏儿的死讯,直觉浑身冰凉,此时又被贾政这一番训斥,那寻常的伶俐口齿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只呆呆站着。贾政见了他这幅形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扬手便想要打他,谁知道手才刚抬起来,便看见贾环带着几个小厮一阵乱跑。贾政喝令小厮“快打,快打!”
贾环见了他父亲,唬的骨软筋酥,忙低头站住。贾政便问:“你跑什么?带着你的那些人都不管你,不知往那里逛去,由你野马一般!”喝令叫跟上学的人过来。
贾环见他父亲盛怒,又见宝玉在旁边低头站着,想着今日早晨的事情,心内便生出一条毒计。便乘机说道:“方才原不曾跑,只因从那井边一过,那井里淹死了一个丫头,我看见人头这样大,身子这样粗,泡的实在可怕,所以才赶着跑了过来。”
贾政听了惊疑,问道:“好端端的,谁去跳井?我家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大约我近年于家务疏懒,自然执事人操克夺之权,致使生出这暴殄轻生的祸患。若外人知道,祖宗颜面何在!”喝令快叫贾琏,赖大,来兴。
小厮们答应了一声,方欲叫去,贾环忙上前拉住贾政的袍襟,贴膝跪下道:“父亲不用生气,此事除太太房里的人,别人一点也不知道。我听见我母亲说……”说到这里,便回头四顾一看。贾政知意,将眼一看众小厮,小厮们明白,都往两边后面退去。贾环便悄悄说道:“我母亲告诉我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太太生气便打了金钏儿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
宝玉见贾环说起见井里淹死了一个丫头,早知道事情坏了,可周围偏生没一个丫头小厮,茗烟也不在身边,朝着那些粗使的婆子使眼色,奈何那些人哪里比得上近身服侍之人的伶俐,看着宝玉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只顾着笑。
这边贾环的话未说完,把个贾政气的面如金纸,大喝“来人,将这孽障拖过来!”一面说一面便往里边书房里去,喝令“今日再有人劝我,我把这冠带家私一应交与他与宝玉过去!我免不得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府中众位下人见贾政震怒,便知道不比寻常,均唬得不敢说话,连忙退出去。
那贾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声“拿宝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随着贾政的小厮便上来将宝玉按在长条凳上捆了。
众人此时才知道贾政气急了,便忙忙让人往内院里报信,只怕若是晚了一步,宝玉便被打坏了。
贾政见宝玉尚且在那凳子上挣扎,更是气得脸都红了,一时间也不喝骂宝玉奸**婢之事,只一叠声吩咐:“把他嘴堵了,给我狠狠的打。”那身边小厮哪里敢在此时违抗,只得举起大棒打了十来下。
贾政见那拿大棒的小厮落板轻轻地,便知道他们怕打坏了他反被责罚,更是气愤,上前一脚踢开掌板的小厮,夺过板来狠狠往下打。莫约打了三四十下,周围小厮门客见宝玉有些不好,也慌神了,连忙上前劝,可此时贾政那里劝得住,只恨声说道:“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解劝。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