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儿见了你们姐妹,便想着使人去接了你们过府来一叙,奈何你们那府中正赶上宫中贤德贵妃娘娘省亲。我想着只怕阖府上上下下皆是忙乱不堪,若是去了,只怕也是添堵,方才拖到如今。”云夫人看着眼前花朵一般的五个女孩子,不由得心中越看越爱,说话也没了平日的威严。
“林丫头过来让我好好瞧瞧,这几日不见,倒像是长胖了些。”云夫人瞧见黛玉一身清雅装扮,既不显得过分素净,又符合她孝中的身份,不由得暗自赞叹:“好个江南来的玉人儿,倒好似那出水的芙蓉,虽不及牡丹艳冠群芳,却胜在气质清华,真真是如那娇花照水之容;弱柳扶风之态。”
“夫人说的是,自娘娘省亲之后,府中本也就没什么杂事,林丫头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呆在潇湘馆中歪着,身子自然便好些了。”宝钗自进了丞相府,方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原以为贾家就已经是富贵之极,可今日到这丞相府一看,自己之前真真是没见识。从院子里一路走过来,丞相府并不像贾府那般富丽堂皇,可这一路所见的景致却处处透着精致贵气。便说那抄手游廊上的壁画,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可细细看了才发觉竟是用那最天然的石料上的色!这些颜料不仅仅价格昂贵,数量也极为稀少,只怕有钱也没处找去。
云夫人听宝钗插话,有些诧异,待转头看见宝钗极力掩饰着的火热眼神,心内便明白了,也不由得把对宝钗的喜爱减了几分,却不动声色,转头对黛玉的说道:“你这孩子,我看你几个姐妹都是好的,平日里便该多出去走走。小孩子家家的,一处说说笑笑才好,整日的闷在屋里,有什么趣儿?”
“夫人说笑了,她们几人平日里也常来烦我,只这几日,刚搬进了大观园,都忙得累了,方才让我歇了一口气。”黛玉知道云夫人是母亲的旧相识,便也不拘束,放心和她玩笑。
“林姐姐这话说的可不是了。夫人不知道,这林姐姐平日里最最是个懒的,若是我们不去吵她,便整日的窝在潇湘馆里读书吟诗,也不出来走动走动,真真没趣。”探春见黛玉向云夫人告状,眼睛朝着黛玉一瞪,忙忙说道,倒让几人笑了个前仰后合。
探春见黛玉拉着云夫人告状,心中急切,忙忙嘟着嘴向云夫人解释。
云夫人身份地位超然,自己又只有一个儿子,多年不见黛玉探春这般的小女儿情态,这时看着黛玉探春的相互斗嘴,只觉得一人天真烂漫,一人疏朗大气,均是毫无矫揉造作之态,让人心中不由得喜爱。又转身片头看了看宝钗,面上挂着端庄优雅无可挑剔的笑容,可看在眼里便好似一层薄薄的纱,只轻轻一揭便能看见那纱幕之下的真实形容。
云夫人看着黛玉及三春说道:“你们小姐妹们这般和睦,也真真难得。”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这般尚在闺中的时候,最是自由自在,真真要像你们这样天真烂漫不带心机才好,若是时时语带机锋,便没趣儿了。”
宝钗听了这话,知道云夫人说的是自己,心中尴尬,却也不开口反驳,只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面上的笑容不见丝毫,仍是端庄地坐着,只手中明亮的绢帕被双手用力拧着。
迎春见宝钗手中的帕子已经被那两只柔嫩的双手拧成了条状,心中有些不忍,便微笑着开口说道:“夫人过奖了,我们姐妹也不过就是爱在一处说笑玩闹,倒教夫人取笑了。”
云夫人如何不明白迎春的意思,也只是笑了一笑,未曾说话。只对着黛玉说道:“好孩子,今儿是花朝,也是你的生日,我既是接了你过来,便要好好与你庆一回生,你们姐妹先下去歇着,待午饭时再过来罢。”
黛玉顿时便怔愣在那儿只觉得胸中便好似那油盐酱醋倒在了一块,酸咸苦辣色色俱全,眼中酸涩,扑簌簌落下泪来。云夫人见状,便知道贾府里只怕根本没人替黛玉准备生日,心内也是难受,只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便起身拉着黛玉的手勉强笑道:“好孩子,我便叫你一声玉儿了。当年你娘未出嫁时,与我便是闺中姐妹,如今她先去了,我照拂着你些也是应该,只时间仓促,若是这生日作的又什么不满意之处,你可莫要怪我。”
黛玉闻言,心内更是委屈,只觉得自己真正的亲人尚且不如母亲的故交来得真心,当真令人心寒。看着黛玉哭得抽抽噎噎,连话也说不出来,紫鹃用手中的帕子替黛玉轻轻拭着泪,斟酌着回答道:“夫人说笑了,姑娘那里会有什么不满意,倒是要多谢夫人记挂着了。”
紫鹃怀里的月华见黛玉流泪,心中焦急,忙忙跳到黛玉的肩膀上,用那毛茸茸的大尾巴来回搔弄着黛玉的脖颈。黛玉禁不住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面上犹带着点点泪光,真如那一枝梨花春带雨,叫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怜惜。
云夫人叫身边的四婢带着黛玉等人下去歇息,才让李嬷嬷上前来回话。
“嬷嬷今日到贾家,贾府众人对林姑娘如何?”云夫人让屋内的小丫头都出去,微闭着双眼靠在软榻上,慢慢抿了一口茶问道。
“夫人的担心果然成真了,这林姑娘在贾府衣食倒是无忧,只我看府中二夫人的态度却是耐人寻味。”李嬷嬷自然知道今日云夫人让自己亲自到贾府接人是什么意思,一来祝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若是让其他人跟着,未免有些怠慢了;二来便是想看看这贾府对林姑娘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