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知道黛玉的脾性,最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便只抿嘴一笑,也不说什么,只抱起黛玉身旁正撒泼打滚引起黛玉注意的月华,招呼袭人到一旁说话。却说袭人,见宝玉被黛玉轻轻松松几句话辖制得东南西北都不辨,不由得心中暗恨,却也不动声色,只暗暗想着如何让黛玉进不了贾府的门。
“妹妹越发有学问了,怎么竟看起天书来了?”宝玉见黛玉手中仍是拿着一卷书,便凑过头去看,谁承想却是看不懂,心中懊恼,便不由得讪笑道。
“二哥哥可是说笑了,不过是一本琴谱罢了,哪里是什么天书呢。”黛玉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用风干了的兰花作为书签夹在当中,慢慢抚平书页上的褶皱。随着窗外轻拂的微风,一缕缕淡雅的兰花幽香和着香炉中的袅袅轻烟飘满小小的碧纱橱,直令人觉得不似人间景象。
“妹妹真是越发有学问了。”宝玉听得黛玉在看琴谱,有些惊讶:“这样说来,妹妹会弹琴?可如何我从未听你弹过呢?”
“二哥哥说笑了,不过就是闲时的消遣罢了,谁还认真去弹呢,再说了,也没那个精神。”况且这府里,又有谁懂我的琴呢!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便听得门外探春的声音道:“林姐姐,我们可来你这儿讨些好茶喝了。”话毕,便看见宝钗及三春姐妹依次走进屋来。
却说这里黛玉正在与宝玉说着话,宝钗及三春便走进屋来。
“紫鹃,今儿莫不是你是下了帖子请的人罢,如何来的这样齐?”黛玉只转过头问紫鹃。青韵橙意忙忙上了茶,给各位主子请了安,又将黛玉处时常备着的小点心捡着端了几样出来方罢。
“多日不见,林姐姐的嘴可是越发的厉害了,连身边的丫头也打趣起来,紫鹃呀,若是委屈了你,便来跟着我罢,省的林姐姐每日里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是我们看了也心疼得紧。”探春一面用杯盖撇着茶沫子,边笑吟吟地说。
“三妹妹可说笑了,妹妹这噼里啪啦地一堆话,倒是教我不知如何回话了,敢情你的丫头便不护着你了?你倒是问问她可愿意,若愿意,便用紫鹃换了她来罢。”黛玉笑着接过话头。
“林姑娘可是折杀奴婢了,奴婢不过一个粗鄙之人,如何比得紫娟姐姐的温柔细心,若是离了紫娟姐姐,只怕林姑娘每日里路都不知道如何走了。”侍书见几位姑娘玩笑,素日里也知道黛玉最是个和善的,便也放心玩笑。
“瞧瞧,果然是主仆了,三姑娘可真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侍书这般的护着你,你还惦记着我的紫鹃,可真真是不知足。”黛玉听得侍书的说笑,越发打趣探春:“三姑娘是有福气的,有这么一个厉害的丫头护着,日后也没人敢欺负了去。”
黛玉探春正说说笑笑得热闹,众人也都兴致勃勃地看着,哪知道冷不丁听得宝钗说道:“侍书也注意着些,主子说笑,你插什么嘴。说说笑笑也倒是罢了,只莫要失了身份。”一句话直说得侍书面上通红。
探春听得此言,不由得冷笑:“宝姑娘真真是个端庄的人儿,侍书是我的丫头,如何管教自是我的事,倒是不劳烦宝姑娘这等金贵人来替我教训。”说罢也不看宝钗,只拉过黛玉自在一旁说话。宝钗见探春恼了,也觉得有些无趣,只低头喝茶。一时间,屋内的气氛便冷了下来。
迎春见状,便开口说道:“林妹妹刚到家,我们姐妹本不应该来打扰,只是妹妹送我们姐妹的礼物实在让人爱不过来,我们姐妹便想着过来道个谢。”
“二姐姐言重了,我等是姐妹,如何这般见外。”黛玉顿了顿,接着说道:“本是些江南常见的物什,不值什么的,姐妹们不嫌弃就好。二姐姐这般郑重其事,倒是教我臊得慌。”
宝玉见迎春说起礼物一事,心内犹如猫抓般痒得慌,便上前拉住探春几人,如扭股糖般缠着探春问得的是什么。
探春等人经不起宝玉的磋磨,便都说了,宝玉方知,迎春得的是一副云子;探春的是一本蔡襄的字;惜春得的;是一幅吴道子的观音像;而宝钗的,则是一幅双面苏绣的猫。另外还有江南的胭脂水粉、绸缎等若干。
宝玉欣喜难耐,便凑上前问黛玉道:“不知妹妹给我带的是什么好东西?”宝玉下了学,急急忙忙便赶到黛玉的暖阁来,尚且没来得及问屋里的丫头们收到了什么。
袭人忙上前回答道:“二爷,林姑娘给二爷带的是一方端砚,两只翡翠狼毫,两块徽墨,四书五经各一部。”
宝玉满心以为黛玉给自己带的也是什么江南的稀罕物什,谁承想黛玉给自己带的竟是读书用的东西,兴头不觉减了一大半,只蔫蔫的,也不说话。
“宝兄弟也真真是的,林丫头的本意便是让你好好念书,你若是再这般不上进,便也枉费了她的一番好意。”宝钗慢慢抿了一口茶,似是劝解地说道。
宝玉听得此话,顿时拉下脸来,恼道:“好好地女孩子家,偏偏说这些混账话,真真是污了这清净地。”说罢便转过头去,独自生起闷气来。
黛玉见状也不由得恼了,撂下手中的茶盏,只冷笑道:“二爷若是要生气便回你自家屋里去,没得拿我的东西撒气,若是不喜欢,任你或扔了或赏人我绝没有二话,倒是在这里说些闲话堵心,何苦呢?”说着,心中委屈,那眼泪便扑簌簌落下来,一声声地抽噎着,只看得宝玉心中又急又悔,急得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