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转过头,见黛玉面上稍露疲态,显的有些心不在焉,便知黛玉一路舟车劳顿,笑着说道:“玉儿今儿才刚到家,便不用在这儿陪着我这老婆子了,回屋去好好歇歇,有什么事情待明日再说也不迟,不必忙于一时,待收拾清楚了就安心在府里住下,与姐妹一同玩笑,只把这里当家就是了。”
黛玉听得此话,心中有些黯然,却也知道这局面暂时是无法改变了,便答应下来,告了罪才带着紫鹃等人离开。
黛玉刚进京时,因贾母念着,便让黛玉住在碧纱橱内,只此次自扬州回来之后,黛玉又多了好些东西,这碧纱橱便显得有些小了。青韵看着这小小的一间隔间,且与宝玉的房间只一墙之隔,深觉不妥,便要回明贾母,请另给黛玉安排住所。
黛玉见青韵面色不豫,知其心中为自己不平,也不多说,只是拦住青韵让她帮着王嬷嬷及橙意将从江南带来的土仪物什分成几份,让紫鹃按着签子上写明的一一送去。
青韵知道黛玉故意拦住自己,心内有些憋屈,便也不说话,只闷着头收拾行李。黛玉看看她,只说了一句:“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青韵便知道黛玉是怕麻烦了贾母,惹得家中下人嚼舌头,略想了想,这才作罢。
却说紫鹃,带着黛玉从扬州带回来的土仪物什一一往贾府众人手中送去。待行到王夫人院中时,便看见金钏儿在屋外小凳子上坐着,手中执着一柄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那头却是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紫鹃暗暗觉得好笑,边轻手轻脚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金钏儿的肩。
金钏儿猛地觉得有人拍自己的肩,不由得惊得跳了起来,两腿一软,差点便跪了下去,紫鹃反被她唬了一大跳,忙忙搀住。金钏儿定睛一看,方发觉是紫鹃,不由得咬牙切齿低声骂道:“好你个小蹄子,不好好服侍你家姑娘,反倒来此处吓唬我,仔细我告你一状,叫你家姑娘收拾你!”
“好姐姐,今儿算是我的不是,姐姐便莫要计较了。”紫鹃听金钏儿放低声音,便忖度着只怕王夫人在休息,也忙忙小声笑着赔不是。
“罢了,便饶了你这一遭儿罢。你来这儿作甚?”金钏儿奇怪。
“姑娘让我来送土仪呢,刚把老太太和大房那边的送过去。”紫鹃微微一笑,问到:“二太太在休息?”
“嗨,别说了,那位在呢。”金钏儿边说边竖起三根指头。
紫鹃知道说的是赵姨娘,边皱了皱眉头说道:“罢了,那我也先在这儿坐坐罢,你且忙,不用管我……”
紫鹃话还未说完,便见赵姨娘掀了帘子出屋来,面上隐隐有些不好看。紫鹃金钏儿向赵姨娘问过安后,便听得王夫人在里屋里问道:“金钏儿,谁在外面呢?”
金钏儿看这紫鹃朝着里屋努努嘴,便进门回答道:“回二太太,是大姑娘跟前的紫鹃送扬州的土仪过来。”
“嗯,让她进来罢。”
却说紫鹃替黛玉到各房送土仪物什,行到王夫人处。待赵姨娘走后,才进了屋,便看见王夫人靠在软榻上,玉钏儿正跪在地上给王夫人捏着腿。
紫鹃进门,福了福身说道;“给二太太请安。”
“紫鹃,你不在大姑娘跟前伺候,过来做什么?”王夫人抬着茶盏抿了一口茶,慢慢问道。
“回二太太,姑娘从扬州带了些土仪,让奴婢送过来。”
紫鹃将签子拿给王夫人,王夫人看时,却是一串楠木佛珠,一幅双面绣的梅花雪景,两匹雪绮罗的缎子。王夫人轻轻撇了撇嘴说道:“难为她还记挂着我这个舅母,罢了,也是她有心了,倒比宝玉强些。”
紫鹃不好回话,只得静静站着。又听得王夫人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姑娘,让她只管安心住下,有什么缺德只管来和我说或是去找凤丫头,莫要委屈了,就当是在自己家。”
“是,紫鹃记住了。”王夫人便摆了摆手,紫鹃慢慢退下。
出了王夫人的屋门,紫鹃便转到侧院。刚进侧院门,便听得屋内赵姨娘的声音骂道:“就你是个不成器的,你如何要去与他比,他是家里的凤凰蛋,你我不过是奴才,连人家一个手指头也及不上,偏你还要去招惹,打死了你也活该。”
紫鹃听得屋内乱哄哄的,便扬声问道:“请问赵姨奶奶可在?”
话音方落,便见鹊儿从屋内出来陪笑道:“紫娟姐姐今儿如何到这儿来了?”边说边打了帘子迎紫鹃进屋。
“赵姨奶奶好,我家姑娘从扬州回来,带了些土仪,让我给赵姨奶奶和环哥儿送来。”紫鹃略福了福身微笑道。
“哎哟,劳烦大姑娘记挂着,还烦劳姑娘跑这一趟。”赵姨娘才听见紫鹃说送东西来,脸上笑得越发灿烂,连忙接过紫鹃手中的签子,细细看起来。却见给自己的是一串桃木佛珠,春夏秋冬四季衣裳各两套,两匹缎子,一匹桃红色、一匹雨过天青色;给环儿的是一方端砚,两只白玉紫毫笔,两块松烟墨,四书五经各一部。
“姨奶奶,我家姑娘说了,环哥儿好歹也是个哥儿,若是能好生念书,将来姨奶奶可是有福气了,若是环哥儿处书不够用,只管到姑娘那儿去拿,姑娘还算是哥儿的姐姐呢。”
“好姑娘,你告诉大姑娘说我和环儿多谢她了,让她若不嫌弃,闲了便过来坐坐……”赵姨娘大喜过望,便拉着紫鹃问东问西,直问得紫鹃暗暗皱眉。
此时的紫鹃和黛玉并不知道,只因为黛玉此次的记挂,倒是让赵姨娘母子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日后险些害了黛玉,此是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