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是没有脾气的。”她的笑容好似一把刀,“其实你的心里很讨厌我,很看不起我,但是你没说,是不是?我老是无理取闹,老是莫名其妙的伤害你,长的也不漂亮,还害你在皇宫里被别人指指点点,所以,你总是讨厌我,是不是?”
他终于发话了,声音像块冰,“谁跟你说的。”
“管你什么事?”
他怒吼一声,“我要去杀了他!”
未央一惊。
旋即掩嘴轻笑,“司空静……你演戏还演的蛮像那回事嘛。你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在你的心里,我不就是想你们说的那样……淫荡、无耻又下贱么?”
他突然一抬脸紧紧的盯着她,一把扯住她的领口,咬牙切齿,“不许这么说自己!”
她倔强的望着他不说话,他心下的怒火无端被挑起,眼里好似要喷出火来,“未央公主,我提醒你,不许再这样说你自己!”
她冷笑。
“如果你难受,你可以打我,你可以骂我,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不许折磨你自己!”
“司空静,不要假惺惺,你对我好,是因为你可怜我,是不是?”
他的眼神突然一变,透着彻骨的寒意,“未央公主,你希望我可怜你吗?”
“你明明就是可怜我……”
她在笑,可是,笑中带泪。
他心一颤,没来由的酸楚与苦涩,竟觉得眼前的人比多年前那个小公主更加让他心生疼惜,心里不停的责骂自己的无能为力,只有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告诉她,“未央公主,你给我听着,西门炽命令我看守你,命令我夺到你的心,可是我会指望把镜尘夜从你的记忆里抹去分毫?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抢占你的欲望!我只要看好你不从皇宫里逃出去就完成任务!他没有命令我对你好,没有命令我想方设法让你开心,没有命令我费尽心思的为你熬一碗粥跑上大半个城去买一包话梅!我不会可怜任何人!你要可怜你自己,没有人会阻止!”
未央的背脊紧紧的贴在冰凉的墙壁上,他的呼吸如此之近,他眼里的怒火好想要就这样燃烧起来,宛如雪夜里一团熊熊的篝火,把她的生命都要华丽的燃尽。
她震惊的望着他,望着这个素来平和的人脸上的怒火,望着他嘴角微微的抽动,望着他紧锁的眉头,望着他眼里不知从何而来的闪耀着的剔透光芒……
一瞬间,好似,司空静,从那遥远的天边,倾入她的心底。
她倔强的仰着脸,不让那些羞耻的,早该与她告别的液体流出。
他察觉她肩膀不由自主的抽动,心疼得好似都纠结成了一团,他伏下身轻轻抱住她,“我只是心疼你……傻丫头……你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让人多心疼么……”
她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下巴轻轻抵住他的锁骨,深呼吸,停止肩膀的抽动。
“傻丫头,我为你都要心疼死了……”他不住的喃喃,忽然更加用力的抱紧她,像哄着一个孩子般,柔声在她耳边低语,“未央,我知道你难过……你想哭,就哭吧。”
刚刚才忍住的泪水突然变得肆无忌惮,她终于,伏在他的胸口上,低低的哭泣了起来。
在镜尘夜决然无情的消失以后……
在未央“死去”以后……
她的滴一滴眼泪。
她的第一场没有戒备。
就这样,在司空静温柔的怀抱里,汹涌而下。
时间是一闪而过的。
白驹过隙,岁月无痕。
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因为在她回首总能看见司空静温柔沉静的目光坚定的守护在她身后,也许是在司空静向她坦白他与上官云之间的总总,也许是在她突然昏倒他把他的血渡给她的义无反顾,也许是在她妊娠反应他亲自去给她买杨梅的奔波,也许是他在任何场合都那样沉默微笑的站在她身边的习惯,也许是在他面前她能肆无忌惮的哭出来……未央不得不承认,司空静用他的温柔和诚挚,一点点敲开了她的心门。
她想起小时候母后和她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夫妻之间,有些能够越过爱情直接抵达亲情。”
在这些沉寂的时光里,她时常会想起早逝的,记忆里只剩一个模糊的人影的母后,想起对她怀着深深担忧去世的父皇,想起曾经把她宠在手心里给了她完美无瑕的童年的皇甫恭彦,想起说过爱她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江少华,想起随着镜尘夜一同消失的白净的少年阿若,想起那些——那些都已经成为回忆却不断影响她余生的人。
他们教会她成长,教会她“爱”,也教会她伤害、背叛、离弃。
而与司空静是不同于任何一个人那样的感情,就像是一种像空气一样自然存在的关系,她似乎总能从他平和温静的笑容里读到浓浓的宠爱和真心的喜欢。她本是极其戒备的,她的犀利和冷漠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让整个风煌国的国民都领略到,可是却无法改变在看见司空静的一刹那所有的坚硬都变得柔软,所有的盔甲都得以暂时卸下。
也许她就是这么笨吧?明明知道感情不可信,还是不可抑制的一点一点把自己交给了司空静。
惊叹他对上官云的一诺千金,诧异他温柔的个性,感动与他对内心信念的执着。
她总算知道了更多……原来,世上除了像西门炽、皇甫恭彦等人那样踏着血一步一步登上权力巅峰的人,还有一种像水一样游转在权力边缘的人,他不贪权,却手握重权;他平和淡定,却无人敢惹;他今天站在这么高的位置上,如果有一天让他走,他依旧可以走的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