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来这里已经五个多月了,有时候梦里我才回到自己的世界,醒过来时还好一阵的不适应,心里的酸一下子塞满胸膛,鼻子也酸酸的,好想哭。这时突然的有人大力的拍门,而且拍门的手估计着得有七八只,那阵势如果我不赶紧开门的话,那门板被拍坏是迟早的事,那不是我乐见的,因此我一叠声地回应:“别拍了,就来就来了。”
一群士兵蜂拥而进,那势头,若潮水奔泻,若不是我躲避得快,估计会成他们脚下垫底的黄泥。“快,有什么吃的,赶紧端上来。”“饿死了,快上饭上菜。”“这鬼天气,冷得邪门,又冷还饿。”“店家,赶紧的,赶紧的。”这些人闹闹嚷嚷地说,一时之间我也听不清楚明白,只知道这些人很饿很冷。“吵什么吵,店家,有什么上什么,赶紧的快一点。”一个带队的人说,他是个粗豪的北方汉子,满脸的络缌胡子,别人的声音都低下去了。
“只有下面条最快,吃了也暖和。”我招呼着回答,“面条也行。”于是我与媚姨就快手快脚地张罗开来。我这小店也不过就能摆个六、七张桌子,好家伙这一进来就是五六十人,还没完随后还鱼贯进来了十多个个大概是此次战役的梦泽国的俘虏,当时天色已经很晚,昏黄的光线下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就是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也可看到这些人狼狈凄惨的样子,一个个身上脸上又是泥土又是风尘又有暗黑的血渍,尤其是那一个已经既蹲不起也坐不起的瘦小的男子,两个俘虏无力地架着他进来,一放下,他躺在那里,连我都似乎着看到生命之火正悄悄地从他的身上极缓慢地溜走熄灭,这种缓慢完全是一种折磨。
好些人只能站进来连凳子都没有坐的,他们挤得我这小店没多少空隙。俘虏们在小店一面的墙边一字排开。这一段时间与梦泽国开战,听说一个多月前将军打了个大胜仗,每天陆续从我这小店过的兵士和俘虏让我已经麻木了。
我与媚姨快手快脚地将面一一送上去,再配些卤蛋、花生米、豆干之类的,带队的军士还要了些酒。真是冤家路窄,前段时间因为捏了子望屁股被我揍过的两个家伙也在其中,这两人一个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另一个望着我诡笑。
我的心自然是虚的,现在的情形不是我能掌控的,我的身手对付这几十个人,而且还是上战场拚杀的人,我自知没那个能力,况且生活可不是光是什么打打杀杀的,不过这么些人不可能个个心里都没有天理存在吧?
被我揍过的一个人轻轻附耳在带队的人耳边说了几句话,没什么好事我知道,因此我对媚姨说:“你先回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她不肯走,看到这么多粗壮的男人,先前她就很有些害怕,现在显然就更害怕了,但她仍想陪着我。那个带队的一直盯着我,目光里有些不置信的意味。“军爷,还需要什么吗?”我问。
“今天我要在你这店里过夜,一会你们要这屋子里多烧几盆炭火。”那人沉声说。这个小镇的客栈也就那么两三家,闲时闲死,有客源时又老吃不下,因此以前也有过几次客人在我们店里打地铺的现象,想不到此刻这些人也要这样,我的心里自是不愿的。我只想这些人赶紧的上路还我一个心中的安宁。
因此我说:“军爷要在这里歇息是我们小店的福气,不过,却没有裖子垫子这些个东西,军爷,您看这样是不是不大方便?”我满怀希望能送走这批人,但他说:“我们这些人都是战场上风里雨中滚过来的,你送几盆炭火上来就行了,别的也用不着,刚才吃喝用的钱明早一起算。”
还不错,没什么事发生,还说了要给钱,老实说,他们要不给钱我也不敢有什么说道,以前就有不给钱的,只要数目不大,我也只有自认倒霉了,还敢与之争执不成,只要一争执说不定祸事转眼即至。
早晨,侍候着这一干要命的瘟神吃罢早饭后,他们就准备启程了,一早一晚的吃喝,合计白银一两七钱八分,我算好帐,还特意给他们打了个折扣,只收一两五钱,那带队的人说:“小姑娘给你个便宜占,钱呢,我们就不给你了,我们卖给你个人,也不多就十两银子,扣除我们的用度,你还需要找我八两五钱。”他摊开了手,“啊”,我吃了一惊,仍勉力地想讨回钱,因此我就说:“可是,军爷,我们不想买人呀,我们自己都养不活了,还哪有余钱买人哪。”
那个人不再说话,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凶恶可怖,瞪了瞪我,旁边有些军士也开始瞪我,那个带队的人拨出刀来,用我桌上的抺布细细的擦拭,那刀在天光下一抺的雪亮,他还时不时地看看我的脖子,而我也感到脖颈上凉嗖嗖的。
命还是要比钱重要,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他的无声的暗示我也是明白的。
“那好吧,军爷怎么说就怎么做了。”我抖着双手奉上银两,心疼那白花花的银子呀,十两啊,就这样飞了,我知道他要卖给我的是什么人,一定是那个站都站不起来的瘦小的俘虏,完全是明火执仗的抢劫,天啦,我看到他的气色更不好了,别得让我还要出烧埋银子吧。
就这样,这些人拿着银两扬长而去,而我这里他们就留下了个半死不活的家伙,这让我半天没愣过神来,我瞪着此人,想着我的钱,我的十两银子,就这样飞了、没了,心里怒火高炽,有些迁怒于他,我狠狠地瞅着他,他眯着眼睛对我没半分回应,我心里的气更大了,走上前用脚踢了他两下,他睁开眼无神地看了看我,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又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