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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爱,一夕忽老 (3)

村上的人忽视着母亲的存在,由于长期看不到她,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村里还有母亲这样一个丑女人。他一心想要飞出这个不毛之地,于是,他努力地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但是,令他班主任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从来没有人给他开过家长会。父亲太忙了,而他又不希望母亲去,因此,作为尖子生的他,常常是亲自去给自己开家长会。这让周围的人很惊讶,尤其是同龄的小伙伴们,很多流言平地而起,有的说他被父母抛弃了,有的说他没有母亲。面对他们的猜忌,他没有辩解,在他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总比让他们知道他有个奇丑无比的娘,然后追着嘲笑他要好得多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不再对母亲那样冷漠。然而,他依然无法释怀。高中毕业后,他如愿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名牌大学。怀着憧憬,他离开了家乡,这下他可称心如愿了,再也不会担心被别人嘲笑了。大学时光是美好的,和他的童年截然不同。大学时的他开心、自由,还交上了女朋友。在朋友眼里,他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他的女友海安是个董事长的千金,却没有大小姐的架子,不骄不躁,不温不火,对他实在是好。不论是外貌还是学习,她都是一等一的好。她有一副好嗓子,他最喜欢听她唱歌了。

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天,女友海安坚持要去拜见他乡下的父母。他推脱说他们现在很忙,能不能晚点再去。海安却接了话茬,说正好帮着干点活。海安虽然生长在富裕的家庭里,却不是个小公主。他实在拗不过海安,就答应了她。

忐忐忑忑地回到了家乡,一进门,只见母亲正在院子里择菜,看他回来,有点手足无措。她赶忙站起身子,把他们领进了家。海安的眼神久久地停留在母亲那张丑陋的脸上,眼神是那样复杂。他有点慌了,竟然说道:“海安,这是我婶婶!”母亲听他这样介绍,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然而,她马上笑了,然后转身给他们倒水去了。

他能看出来,母亲很难过,这两天,海安总是和母亲聊天,问这问那的,而母亲总是帮着他掩饰。她对海安说他的母亲出门了,怕家里的事情没有人打理,于是,就请她帮忙收拾屋子、照看田地。

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他无数次看见母亲在一旁掉眼泪。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这样对待母亲简直是太残忍了。然而,他很爱海安,如果海安知道了真相之后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婆婆,那可怎么办?要知道,海安从小就长在那样一个家庭里,气质是那样的优雅,接触的人也都是那般高贵,不太可能接受他的母亲。

带着矛盾的心情,他和海安离开了家乡。后来,他们结婚了,办了仪式,但是没有让母亲参加。海安家请来的都是一些有钱的人,他实在不想让她们知道他有那样一个母亲。母亲自然很伤心,但是,她却寄来了1000元钱,这些钱对于城里的人来说微不足道,比如海安买一支唇膏就会花掉好几千。但是,从小生长在农村的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父母是靠着卖粮食来挣钱的,1000元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需要攒好多年才行。

拿着那张1000元的汇款单,他感觉它沉甸甸的。他的心头,也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母亲没有说一句话,但是这薄薄的纸,足以代表了母亲对儿子的祝福。

他们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他的工作也渐渐有了起色。他忙得七荤八素,根本就没有时间回家,也没有时间来想念那个丑娘。有一天,海安满脸惊喜地告诉他,她怀孕了!他要做父亲了。此时的他竟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马上把消息告诉母亲,然而,他犹豫了,他曾经撒了一个慌,她现在是他的“婶婶”。他在内心挣扎着,最后,他决定背着海安偷偷告诉家里。

不知道母亲听了以后的心情是怎么样的,然而,不管怎样,他剥夺了她照看儿媳妇的权利。可是,倔强的母亲还是以“婶婶”的身份来到了他们身边。

那一天,她只身一人从乡下来到省城,用公用电话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她现在就在火车站。他其实很高兴,但是不免有点担心。这可怎么办,怎么和海安说呢?万一一不小心漏了陷,那可就……于是,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我看,您还是回去吧,我不想让海安知道这件事情。您可以看一眼孩子,不过,得以婶婶的身份。”

电话那头传来了回话“好吧,我看一眼就走……”仿佛是一声叹息,母亲的语气是那样的无奈,他有些恨自己这样的伤害母亲,但是,母亲答应了他的要求,这还是让人欣慰的。

母亲到了他家,看了看他的孩子,他清晰地看到,母亲的眼睛里闪动着一些晶莹的液体,没有滑落下来,却始终没有消失。摸着孩子嫩嫩的小手,母亲有些激动,喉咙里呼呼的发出一阵喘息。海安对母亲格外热情,这让他很惊讶,她给母亲炖了鸡汤,并一再挽留母亲在家里多住几日。母亲可怜巴巴望着他,又看了看孩子,他的眼神始终是冷漠的。他害怕母亲待的时间长了就会露出马脚,因此,他没有挽留母亲的意思。母亲愣了神,然后对海安说:“我也想在这里多住几天,可是乡下的活儿太多了,而且,我那几头猪,是离不开人的。”海安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失望,对于这种状况,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海安很喜欢母亲,很喜欢这个“婶婶”吗?他的脑子里都是问号,带着这些疑惑,他把母亲送到了家门口。

母亲走了。回到家里,他却无法平静了。海安用一种近乎于责备的眼神看着他。他浑身一哆嗦,不禁问道:“怎么了,宝贝,是不是被我婶婶吓到了?没事,她虽然丑,但是人很好的。”

海安却显得很气愤,说道:“她丑吗?我倒是觉得她很漂亮,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丑不丑!”

海安的话让他摸不到头脑,这是怎么了呢?他心里嘀咕着。

海安接着说:“她这个人确实很好,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好的人,被人当做‘婶婶’却还在履行母亲的职责!”

他呆住了,难道海安什么都知道了?他的心里直打鼓,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你看看吧,好好看看!”海安扔过来一个重重的包裹,他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花花绿绿的童衣童帽,大的,小的,薄的,厚的,应有尽有。

他正在纳闷,海安冷冷地扔过来一句话:“这是咱妈留下的,这是她亲手做的。”“什么?咱妈?你……”他张大了嘴看着海安。

“是,咱妈!我早就知道了,早在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没想到,你一直这样对待她。她是你母亲,虽然长相丑陋,但是母爱是最伟大的,咱不能做白眼狼,知道吗?”海安的话有一些颤抖。

这些话重重地砸在他心上,他的心口一阵疼痛。原来海安已经知道了,她早已接受他的母亲。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童装,他忍不住失声痛哭。

海安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们应该把母亲接回来,不仅要大方地喊她母亲,还要陪她逛街,购物,让她享享清福!”

看着海安坚定的眼神,他赶忙拉起海安的手跑了出去。

然而,街头上的一幕让他惊呆了。一个老妇人躺在血泊里,静静的,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走上前去,顿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那是他的母亲!他两脚一软,重重地跌在地上。

听周围的人说,母亲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低着头,仿佛在想事情。这时候,一辆汽车飞奔而过,母亲来不及躲闪,被车撞倒了。他听着路人描述当时的情景,不由得泪流满面。海安搀起了他,走到母亲的面前,母亲早已血肉模糊,不知是生是死。他来到母亲的跟前,边哭边喊。母亲轻轻地张开眼睛,竟然笑了,只为了他的那一声“母亲”!

他后悔极了,他发誓如果母亲能够活下来,他一定再也不让她受任何委屈,可是,他还有这个机会吗?

【人生感悟】

我们总在亲人将要离开我们的时候,才会检讨自己,重新审视自己。不经意间,我们伤害了最爱我们的人,然而,他们是那样轻易就能原谅我们。对于他们的付出,我们常常是熟视无睹,而对于我们的一声呼唤,他们已满足。这,就是父母亲!不要嫌弃父母的容貌,不要嫌弃他们动作迟缓……否则,早晚有一天你会恨死自己的。因为,这是他们爱你的代价。

让爱再一次靠近

在叶蓉的印象中,自己的童年简直是糟糕透顶。她有个不完整的家,有一颗孤独的心,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当叶蓉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父亲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见到父亲的面。父亲仿佛是人间蒸发了,根本就没有半点音讯。母亲每天会坐在窗前,看着她和父亲的结婚照片发呆,然后就是哭,每天都是这样以泪洗面。叶蓉当时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只是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而且特别的强烈。家里来来回回有很多的人,但是,都不是来安慰她们母女的,那些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凶相,叶蓉依稀记得,他们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钱。

失去了父亲,已经够惨的了。没想到,没多久,家里就来了一群警察,在叶蓉家的门上贴了一个大大的叉。叶蓉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听邻居说这是封条,叶蓉还是不太明白。

家里的钱都拿去还债了,存折里也没有存款。母亲开始到菜市场卖菜,到商场当收银员,白天干,夜里干,勉强能够维持家用。那段时间,叶蓉发现,母亲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每当小叶蓉扫地的时候,总能看见一大团头发散在地上。叶蓉很害怕,她失去了父亲,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一点儿安全感也没有,如果母亲再离开她,她都不知道会怎样了。

叶蓉就这样生活在恐慌里。她眼里的父亲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渐渐地,叶蓉长大了,开始分担母亲肩上的重担。小小年纪,叶蓉就开始在外面打工,补贴家用,什么脏活累活,她都干过。叶蓉再没有想过要见到自己的父亲,直到那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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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守国,2006年开始小说创作,发表中短篇小说70多万字,作品多次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选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协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