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正说着话,院门咣铛一开,一个身穿灰色衣裤的妇女跑进院子,她手里打着一把油伞,走到楼门口的时候,跺了跺脚,西屋门一开,穿紫衣服的少女急忙迎出来:“嫂子下这么大雨,还来接小晚,和她都说好了,再晚些雨还不停就在我们家住下了。”
那妇人笑了笑,收起油伞放到门旁:“她睡觉不老实,在家里也就罢了,顺道接她,也想看看婶子,听说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好些了吗?”
那少女把妇人让进堂屋:“我妈是老病了,不碍事,在东屋里歇着呢?嫂子去东屋里坐,那里刚烧了炕,暖和。”
她送妇人去东屋,然后回身命地下帮着缠线的小丫头说:“小灵,给嫂子倒杯茶,这边不用你了。”
小灵爽快地答应一声,把缠好的线递到少女手里,出去了。
少女坐到炕边,回手把线放到鹅黄衣服少女眼前的桌子上,鹅黄衣服少女拿起线,在描好的花样子上比了比,写好了数,然后拿了一张纸将花样子上的数码标到线上放到线笸箩里码好。
鹅黄衣服少女略带京腔的声音问对面半旧花衣服的少女:“你刚才说到胡老爷家还有一位小姐,她家规很严吗?怎么来了好几日,也没见过这位小姐来蹿门?”
那女孩带着娇憨的声音说:“不是家规很严,原来也是跟我们不分彼此呼姐唤妹的。前年去了上海读书,不知道为什么回来跟我们就日渐生分了,前儿看见她,跟她打招呼,竟然对我理也不理,仿佛没看见一样。怎么你不认识她?她也不是外人,小胡奶奶是她的奶娘。”
紫衣服少女嘴角不自禁撇了撇,抬起头冷冷地说:“怕只怕她心里只记得她小姐的身份,哪还有我娘的位置。”
东屋门一响,小晚她娘在门外叫她,她赶紧答应了两声,紫衣少女与鹅黄衣服少女也急忙下了炕,送出来,那妇人看了鹅黄衣服少女,不觉惊呼了一声:“这是哪家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画上的美人走下来一样,来几日了,怎不见去我家坐坐?”
她身后跟着的一位妇人,虽然一套家常衣服,气质端庄高贵,只是面色苍白,带有病态。她见椅子上的椅搭滑下来,忙弯腰拾起来,一听妇人问,忙说:“这是我娘家侄女儿,她性子懒,不喜欢出门,平日只窝在家里和她表姐绣花画画。玉露,她是佳红的嫂子,你也跟着叫嫂子吧。”
“嫂子好。”韩玉露微微蹲了蹲身。
小晚她娘忙笑着拦住了说:“这才像大家闺秀,哪像我们家小晚,哪天吃过晚饭不出去走一圈,回家就睡不好觉。”
小晚对她娘做了个鬼脸,笑嬉嬉地开门走了出去,她娘也急忙拿了伞追出去:“刚才不着急,我话还没说完,这会儿你倒急着走了。”
小晚娘俩出了院子,小灵也打了伞送出门随手把院门插好。
佳红她娘嘱咐她们姐俩别玩得太晚了,则回了东屋。
佳红和韩玉露回到西屋,把炕上的桌子挪到炕梢。铺好了被,临睡前,韩玉露对正在地下洗脚的佳红说:“表姐明儿个若有空,带我去胡府瞧瞧张公的字画,让我开开眼界也好。”
佳红迟疑了一下,把洗好的袜子搭到椅背上,擦干脚上了炕,问道:“你即没见过真迹,何以认为他的字就好?放着家里多少书法名家的字画看也不看,偏要喜欢他的字?”
韩玉露笑着说道:“你知道我表哥,仗着留过洋,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偏就服他,说他的字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久前表哥把他自认为临得最像的两幅字贴送给我,字迹遒劲潇洒,一点一撇间都带着气势,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仿贴尚且如此,何况真迹,都说字如其人,字里行间皆带着雅脱豪杰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