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马局长一行人玩过的第二天,叶晓枫就收到桂姨递过来的订单。自从叶晓枫在欧洲拍卖会上创下纪录之后,买他画的藏家们就络绎不绝,一时间昙城纸贵,按合同上给无聪的那些画的数量上看,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市场的需要了。
“无聪想和你签个补充协议,你额外创作的画三七分成,你看怎么样?”桂姨说。
“无聪怎么没过来?”叶晓枫说。
“大老板西边的楼盘出了点问题。三期还没开盘,一期的几个业主就挂了横幅在新工地闹腾,说交房标准和合同上不一样,物业管理也很差劲。现在的人都不好惹,抓了你一点把柄就在网上乱说话,无聪的头都被整大了。”
“三七开是按纯利润算的,还是销售利润来算?”叶晓枫问了桂姨一句。虽说近期他的画频频刷新纪录,但所得的利润却和他无关。前几个月赚的钱购别墅和买车花去了大半,去欧洲旅行又花去一部分费用,剩下的几十万元钱又留给灵羽住院生小孩用了。
“当然是纯利润。你也知道,推广和宣传需要不少钱,该打发的人都要打点到位。”
叶晓枫静下心来,算了笔账。倘若他每幅画以一千万人民币来计算,推广、宣传和印刷等费用占去三分之一的话,就还剩七百万。这七百万的纯利润无聪从中抽取七成,他还能拿到两百一十万,而这两百一十万仅是他一幅画就能拿到的费用。想到只要再画五幅画就能成为千万富翁,叶晓枫便毫不犹豫地在合同书上签了字。
把合同书签完以后,叶晓枫乘飞机去了香港。来到妇产科,叶晓枫悄悄溜进灵羽住的特护病房。灵羽正在睡午觉,他向丈母娘嘘了一声,意思是不要吵醒她。在妻子身旁坐下来,叶晓枫才发现她胖了。原本清秀的灵羽有了双下巴,胳膊和大腿上也出现赘肉。让他欣喜的是她的肚子又大了,叶晓枫把脸轻轻地贴在灵羽肚子上,聆听胎儿踢腿伸腰的声音。灵羽翻了个身,醒过来,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来了?”尚未完全清醒过来的灵羽迷糊地对叶晓枫说。叶晓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灵羽笑了。
“你猜是丫头还是蛋蛋?”灵羽轻声问他说。
“我喜欢女儿。”叶晓枫把手放在妻子肚皮上,她则用力握住他的手。
“我想生儿子,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他叶艺华,我想让他和你一样画画。”灵羽说。
“还是女儿好,我也给我们的女儿想了个名字。叶灿这名字怎么样?”
“亏你还是搞艺术的,给女儿取名字一点美感都没有。”灵羽笑起来。
夫妻久别重逢,总有说不完的话。然而岳母却站在一旁不肯走,还说叶晓枫身上有汗臭味。
“什么香港医院,还没有我们农村的诊所好,要什么没有什么,电视机声音开大了都不行。”岳母对叶晓枫说。
“呵呵,妈,妇产科里不能太吵的。”灵羽说。
“我在跟叶晓枫说话呢,你别插嘴。”岳母白了女儿一眼,对叶晓枫说,“晓枫啊,你看我们能不能换一家医院,这里的男的女的说话就像鸟唱歌一样,我一句也听不懂……上午我买鸡蛋煮着吃,一敲开就是散心的,一看就不干净!”
听老人站在面前唠叨了半天,灵羽才把母亲打发走,请她帮她买点东西上来。小两口在特护病房落得清净,灵羽才问起他最近的事。
“都挺好的。无聪要和我签补充合同,三七开,以后不愁没钱花。”叶晓枫说,“你一定想不到我的画都拍上千万了,一千六百万,我都不敢想象这笔钱摞在一起有多厚,一辆小汽车都塞不下!”叶晓枫兴奋地把这句话说完,才发现妻子眼中并没流露出应有的惊喜。恰恰相反,躺在床上的灵羽止不住地掉眼泪。
“怎么了?”叶晓枫用手去摸她的眼睛,泪水把他的手指全打湿了。
“我是太高兴了,我……我就知道你会成为真正的大艺术家!”
夫妻二人说了会儿话,叶晓枫便承诺等孩子出世以后便再买套房,将来过户到他名下。有了千万资产,还有什么做不成的事?千万资产就算花到下辈子都花不完!他坐在灵羽床前,向她描述将来的计划:除了给孩子买房以外,还要送他到最好的学校念书,送他到国外留学;妻子这边他自然也不会含糊,下次去欧洲,他要带她一同去,让她好好体会一下文艺复兴时代的艺术杰作,他们要在爱琴海前合影,还要躺在豪华套房里一边吃“哈根达斯”一边欣赏窗外的风景,而在他们身旁演奏的墨西哥人则不停地演奏他们喜欢的歌曲;对于他自己,也该提供更好的创作环境,一间又大又亮的画室里堆满成千上万的书籍、画册、音乐碟,古董架上则搁着各类陶瓷和微型雕塑,非洲那种原生态的木雕最好……叶晓枫对灵羽说这些话时,起初她听得很兴奋,听着听着便睡着了。望着妻子熟睡的模样,叶晓枫感到无比自豪,他是一个有能力且有责任心的男人,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他就能取得今天的成绩,不能不说他是拥有超人天赋的。
叶晓枫在香港待了三天,就被桂姨打电话催回去了。要在秋拍会以前完成一百多幅作品,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难题。这次接到的订单除了拍卖所需的画作之外,还有国外收藏家和国内各地收藏界订购的,无聪开的那家画廊当然也要多挂些画,送礼用的小品也不能含糊。
想到要在短短一两个月完成一百二十幅作品,叶晓枫不由得着急起来。从时间和精力上看,他重新创作新作显然无法完成,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山海经”和“移动的墙砖”上继续做文章。虽说这样做有违他的初衷,然而想到妻子临产以及孩子出世以后所需的费用,所有的顾虑就抛到一边去了。他想即便毕加索那样享有全世界知名度的画家,到了晚年也不免流出部分粗制滥造的作品,他不过为了解决眼前的经济问题,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何况中国历史上给人代笔的画家并不少,金农的许多画都不是他完成的,刘海粟也曾请人代笔,这样的例子数都数不清。想到这里,叶晓枫便加紧完成这一批订单,以每天三到四幅的速度向前推进。只要他把这些画画完,成功卖出去之后,明年就会有新的开始,明年春天,他就会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真正的艺术创作上了。
绘画推进的速度比叶晓枫想象中还要顺利,半个月以后,每天画三四幅的速度递增到每天创作六幅。叶晓枫以为作品呈现出来的面貌也不亚于从前的画,不知是妻子在背后支撑了他的创作热情,还是冥冥中有一双大手在推动他前进,到了八月的最后一天,他居然一天之内就完成了十幅作品。
“画得慢不见得就好,画得快也不见得就不好!”当小宋叫人把这批画送走之后,对叶晓枫说。
“我本以为质量上难以保证,如今看来,没这个担心的必要。”叶晓枫高兴地对小宋说。
“疯子要是知道你只花了一个月就画了这么多画,肯定傻了眼。”小宋拍了拍叶晓枫的肩膀,说,“我先走一步,等你事情忙完了,就好好陪陪老婆吧!”
小宋把画拿走之后,叶晓枫独自在画室里陶醉了一会儿,才想起要订机票。半小时以后,机票就送到他手中,他付了钱,打算做个好梦,明天上午,他就能陪在灵羽身边等待她临产了。他靠在沙发上,闭了眼,还没好好休息就接到某人打来的电话。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里向他问好,听了半天,他才意识到是杨志彬给他打来的电话。
“原来是你。好久不联系了,我还以为你去月球旅行了。”叶晓枫说。他想杨志彬今天给他打电话来,无非是想和他重归于好。人们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一个人有了名气之后,就连他幼儿园的同学都会历尽千辛万苦来找他,往他身上贴靠。
“我看过你新画的那些画了,也知道了你的拍卖纪录。叶晓枫,我没想到你竟然堕落到这个地步!”杨志彬的语气就像铁槌一样砸了过来。
“是吗?我堕落了,那你呢?你不是也一直在做小人的事情,口里叫哥哥,背地里掏家伙?”叶晓枫打算要好好挖苦杨志彬一回。
“今天不和你讨论这个,我劝你把新画的那批画收回来,不要继续丢人现眼了。”
“算是威胁我?我真的很怕,你那支笔就像阎王爷的生命簿,挥一下就能决定我的生死。”
“咱俩不耍嘴皮子,你的画,水分太多!”
“猪肉还注水呢,人没水分早就变成了木乃伊。”叶晓枫心想,对付杨志彬这样的小人,只能以无赖的口吻同他交涉。
“叶晓枫,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师,你的画在欧美顶多算个二三流的;没经过历史沉淀的东西就是商品而非艺术;没经过时间检验的当代艺术就是可疑的陌生人;叶晓枫,我不想再跟你吵架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被谎言包围了,你不再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你不再热爱艺术,也没有了做人所需的最起码的原则和尊严……”电话另一头的杨志彬越说越激动。
“那么就请你来告诉我,什么又是做人的原则,什么又是尊严?!被人呼来喝去就叫有尊严,明明知道自己的画好却偏偏说自己不行就叫有原则,懂得谦虚?杨志彬,你今天不用对我说这个,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从前和今天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证明你评论家的权威,证明你像皇帝身边一些所谓的忠臣有直谏的勇气一样,就算冒着砍头和抄家的危险也要参上一本,而本子上写的完全是一派胡言……你确实不需要,也不想要太多的钱,你要名,你比我周围认识的所有人都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你想成为独一无二的当代艺术研究专家,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把这些话说完以后,叶晓枫气得颤抖起来。他没想到杨志彬居然比疯子更可耻,在迫切阻碍他的同时,杨志彬也如寄生在他身上的蛆虫一般,成为大反派中最奸猾的头领之一。